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糟糠之妻 | 上頁 下頁
二五


  甯顏的心又開始自責起來,想想他年都沒有在家過完就回來,還不是為了自己,怎麼自己居然會有不舒服的感覺,便說:「那有什麼呢,來我家吧。我媽正好做了雞湯,你喝一些就好了。」

  李立平在去甯顏家之前,把自家帶來的一些東西攤在床上看了看,滿眼看去也找不出一件拿得出手的,就上超市想買點年禮帶過去。凡略拿得出手的東西,無不貴得讓李立平咋舌,撿著買了兩樣,去了甯顏的家。

  甯顏看著李立平進門來,帶進來一股冬日清冽的寒氣,半舊的黑呢大衣裡換了淺灰的新西裝,平添一股書卷氣,發覺自己還是挺想念這個人的。

  兩個人雖分開不久,但都有一點久別重逢的別樣情懷,一個站在門邊,一個站在門裡,相視著微笑,竟然忘了說話。

  有一個人把這一切看在了眼裡。

  是甯顏的母親。

  自甯顏與李立平確定了戀愛關係以來,甯顏媽媽的心境一天差似一天了。

  甯顏媽媽是家中的獨女,以前家裡很有些底子,開著一家幾家店面,還有一個織綿的機坊。現住著的這套獨門小院是祖上留下來的,文革的時候,她們一家被擠進了原先傭人住的小廂房裡,而那闊大的幾進屋子裡,卻住進了好幾戶人家,都是些城市貧民。在甯顏媽媽看來,他們極其粗俗,有著諸多不良生活習慣,但是又很兇惡,很會吵架。那時候甯顏的母親還很小,因為是獨女,本可以留城的,可是因為成份不好,還是下放到了泗洪,很吃了幾年的苦。後來還是靠父母買掉了藏起來的幾件家傳物件,換了錢找了路子,她才回城來。

  她原本是個心高氣傲的人,讀書成績也很好,可是因為下放,把讀書的機會也耽誤了,一時只覺得這一輩子就這麼無望了。

  到了婚嫁的年紀,她覺得又有了新的機會,她決心找一個真正的讀書人。千挑萬選之下,選了甯顏的父親。

  甯顏父親是一個清貧的讀書人,雖然現在做了高工,但是因為早年喪母,繼母待他不好,他很小就出來自謀生路。還算他不甘下流,不管多難都堅持拼命讀書,考入南京最好的學府,進入一家軍隊部門下屬的研究所,評上了高級工程師。

  文革之後,這一座獨門小院又歸還了甯顏母親一家。這時候,甯顏的外公外婆已經去世,甯顏的母親就是在這小院裡結的婚,甯顏父親也算是倒插門。

  甯顏的父親當年雖然十分貧困,卻長了一付好相貌,牙白面孔,星眉劍目,身姿清俊,他是甯顏媽媽的驕傲。

  甯顏是他們的獨女,容貌上像足了父親,卻多著一份女性的柔美。甯顏從小身體不好,時不時地要鬧一場病,爸媽也無老人幫手,實在是不容易把她帶大了。甯顏從小與母親特別親近,什麼事都與媽媽說。直到她上了師範也是如此。

  可是,就有這麼一個人,闖入了母女倆親密無間的日子,分去了女兒的注意與愛。

  而且,又是那麼樣一個橫看豎看都不怎麼樣的人。

  也不知怎麼的,甯顏媽媽總覺得李立平配不起女兒,從外表到學識,都不是她理想中值得驕傲的女婿,可恨甯顏這丫頭,她怎麼就一頭栽了進去呢?甯顏媽媽常常這麼想。

  自女兒與李立平戀愛以來,似乎與媽媽的知心話也少了許多,怕是都跟這個人說了吧。

  甯顏媽媽一肚子說不清道不明的怨氣終於在這一個春節找到了出口。

  看到李立平回來,甯顏媽媽私底下跟甯顏說:「他怎麼又感冒了?看起來好像身體不太好的樣子。這以後,是他照顧你還是你照顧他?我說你,也好好想清楚才行。」

  過一會兒又加上一句:「也不知是真的身體不好還是嬌氣。男人嬌裡嬌氣的有什麼出息!也不是什麼大家的公子哥兒!小地方的人而已!」

  甯顏聽著母親的話,覺得非常的迷惑。

  她不明白,一直為她的婚事著急的母親,為什麼現在卻好像並不希望她馬上能找到歸宿似的。

  隱隱地,她也覺得母親不太滿意李立平。

  多多少少的,母親的想法兒影響了她,這也是她至今不能徹底決定自己心意的原因。

  她無時無刻不在擔心著,總有一天,母親的諸多不滿會爆發出來,只是沒想到有那麼快。

  那天,正巧李立平來家裡看甯顏。

  過了初五,甯顏也病了,但也說不出哪兒不好,只是懶懶的,胃口很差,頭痛,到了晚上就咳嗽,摸著也不發燒。媽媽說了幾次要帶她去看看,可是甯顏最怕去醫院,媽媽也說,反正春節期間,醫生們也沒有心情好好看病,就說過了年帶她找相熟的醫生好好地檢查一下。

  因為怕累,這一天,甯顏與李立平兩人也沒有出去,就呆在甯顏的臥室裡看書看片子,呆到九點多鐘,李立平要走,說是讓甯顏早點休息。

  李立平過去與甯顏的爸媽打招呼,甯顏媽媽還是做足了客氣的功夫,說是宵夜好了,今天有新鮮的酒釀小元宵,叫他留下來吃了再走,李立平說不了。

  說著往門口走去,回過頭卻多加了一句:「啊,對了,阿姨,甯顏一個晚上都在咳嗽,你有空的話,帶她去看看吧。我要帶她她不肯去。」

  甯顏暗叫一聲不好,隨即去看媽媽的臉色時發現已是一片烏雲。

  甯顏媽媽登時覺得心裡過了一根尖刺似的,臉色馬上變了:「我是說要帶她去看呀,可是她死活不肯。跟醫院裡有人要吃她似的!」

  甯顏聲音顫抖著乾笑:「明天我自己去好了。我媽身體也不好,不想讓她操心。」

  李立平倒沒有查覺什麼,往大門口去了,甯顏媽媽跟著他去關院門。

  甯顏忐忑地等在當下,只聽耳邊轟的一聲,母親一定是用力關上了小院的防盜門。

  果然,母親一進屋裡,便直了嗓子沖著甯顏發作起來:「他李立平有沒有搞錯?我養了二十幾年的女兒,我不比他上心?用得著他來提醒我?他算個什麼東西?才個把月的功夫,他以為他當定了我們方家的女婿了?」說著流下淚來。

  甯顏只嚇得胸口悶漲,小心地辯解道:「他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隨便說說。」

  母親的聲音越發尖厲起來:「沒有別的意思?我告訴你,他的心思深著呢!就是在離間你跟家裡人的關係,一旦你跟家裡人不親了,你就由著他擺佈了!你別糊塗,一門心思地栽進去,有你後悔的日子!」

  甯顏也提高了嗓子叫了聲:「媽!」

  「怎麼?現在有了男人,就敢跟家裡人大小聲了?」

  甯顏長到這樣大,從來沒有聽到這種難聽的話,只覺人沉到了底,陷進了泥裡,污穢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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