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海南(37)_杜光輝

三十七

　　「不必，我把錢交給你，是相信你。」老闆還擺了下手。

　　「我必須打個收條，你相信我是你的事情，我拿了錢打收條是我的事情，不能含糊。」丁東國跑回自己辦公室，打了收條，交給老闆。

　　「我把錢交給對方，要不要對方打收條？」丁東國認真地問。

　　「不需要。」

　　「我拿什麼證明把錢交給對方了？」

　　「接你錢的那個人，抽的是巴拿馬雪茄。他收到錢以後，你向他要一根巴拿馬雪茄就行！」

　　半個小時後，丁東國敲開望海樓大酒店一一○八房間的門，裡面果然有個五十歲左右的人。他把密碼箱放在地上，很客氣地問：「先生，你貴姓？」

　　「免貴姓康，你是丁先生？」

　　丁東國再沒有說話，把密碼箱提過去，放到床上打開，說：「請你清點一下，這是七十萬現金，我們老闆讓我給你送來。」

　　「不用點了，我相信你！」

　　「你還是清點一下，我回去好給老闆交代。」

　　那人把錢清點了，從裡面拿出一捆人民幣，說：「謝謝你，這是我給你的獎勵。」

　　丁東國朝後退了一步，說：「謝謝，你不是我的老闆，不該由你來獎勵我。我們黃總說了，你收到這筆錢以後，給我一支巴拿馬雪茄。」

　　那人取出一支巴拿馬雪茄，交給丁東國。

　　下午，老闆像是散步似的走進丁東國的辦公室。丁東國看見老闆進來，趕忙站起來，搬個凳子放在他屁股後邊，問：「黃總怎麼有時間到我這裡串門？」

　　老闆坐下後，苦笑了一下，說：「你們累了煩了還能找幾個人聊聊天，我累了煩了也想找人聊聊天。」

　　丁東國就坐在老闆對面，擺出聊天的架勢。

　　老闆問了一些丁東國在部隊的事情後，突然說：「你很誠實！」

　　丁東國笑了一下，什麼也沒說，停了一會兒才說：「我在有些事情上也不誠實，比如我來公司的應聘材料，那個長沙軍事院校的畢業證就是假的。」

　　老闆哈哈一笑，卻問起另外一件事情：「你到咱們公司以來，怎麼每頓飯都是炒粉，是不是經濟上很緊張？」

　　「我上島的時候，在海安認識了幾個朋友，上島以後相互幫扶著掙扎。目前只有我一個找到工作，他們還在賣報紙擦皮鞋，我要接濟他們。」

　　老闆看著丁東國，輕輕點了下頭，目光裡有了欣賞的成分。

　　又過了幾天，女秘書又過來對丁東國說：「老闆叫你到他辦公室去一下。」

　　丁東國走進老闆辦公室，還是像在部隊走進首長辦公室一樣，筆直地站在老闆對面。

　　老闆急忙離開座位，把他讓到沙發上，對女秘書說：「給小丁泡茶。」

　　「黃總有什麼事情儘管吩咐，我一定盡力辦好！」丁東國說。

　　「咱們公司準備投資五個億在海口建一個五星級酒店，要是沒有放心的人管理，沒有一套可行的規章，隨隨便便就能浪費幾千萬，咱們公司以前就有這樣的教訓。我想把這個事情交給你，酒店所有的招標、採購都由你監督，具體的監督辦法由你考慮。我任命你為公司的總經理助理，從下個月起工資按每月五千開。」

　　丁東國一下子覺得工作上有了壓力，從老闆辦公室出來，從秘書嘴裡知道了公司在一年前發生的事情。

　　公司在三亞籌建一個五星級酒店，眾多施工單位施展各種手法要攬到這個專案，公司工程部的正副經理成了人家的主攻目標。經理背後有一家施工單位，副經理背後也有一家施工單位，兩個施工單位互不相讓。兩個經理也互不相讓，誰也不願意讓出幾百萬的回扣。經理和他背後的施工單位就商量日弄副經理的辦法，請他晚上吃飯。副經理畢竟年輕，高興地趕到酒店。酒是茅臺，菜是生猛海鮮。三四個人把三瓶茅臺幹完，人家又叫著要到歌舞廳瀟灑。副經理到了歌舞廳，人家又替他要了小姐。他喝醉了酒，要到衛生間小便，他們就讓小姐攙扶他進去。他醉得解不開褲帶，小姐替他解開褲帶。從衛生間出來，小姐又把他攙扶到另一個包廂，不知道在裡面做了什麼，兩個小時後公安就把副經理抓走了。一個月後開庭審判，法院依強姦罪判處副經理有期徒刑三年。

　　丁東國聽女秘書把故事說完，驚詫得像聽了天方夜譚，才知道商場如戰場，越是容易獲利的地方，越是充滿陷阱。女秘書說完後又補充了一句，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你這可是個肥差。丁東國哈哈一笑，說人不為財鳥不為食，誰也奈何不得，這事對我來說，和當老闆的保鏢一樣，除了公司給的那份工資，不會有一分錢的外快。為人一世，不拿不乾淨的錢，不睡不該睡的女人，我就不信誰敢隨便抓人！女秘書看了他好大一陣子，感慨地說老闆有眼光，沒有看錯人！

　　晚上，丁東國和畢志磊他們在一塊吃飯的時候，說起老闆給自己交代的工作，請大家幫他想個杜絕公司內部腐敗的招數。夏侯博說這件事情很簡單，只要最關鍵的權力者沒有私利，事情就好辦。把施工單位的招標分為三個小組，互不為隸屬關係。第一小組的招標由工程部的一般工作人員負責，工程部的領導回避，挑選出需要施工單位數的四至五倍。第二小組由工程部的領導負責，在第一小組選中的施工單位中挑選施工單位數的三倍。最後一個小組由建築專家組成，臨時通知專家保密進行，你和老闆親自主持選拔，但你倆沒有投票權。這樣選中的施工單位，肯定最公道最不可能出現腐敗。因為誰都沒有權力決定哪家施工單位中標，施工單位也無法進行攻關活動，誰也不敢接受施工單位的賄賂。而最後決定誰來施工的權力人，無法讓已經被淘汰的施工單位中標。而最有權力決定誰施工的老闆和你，最後卻連表決權都沒有。

　　第二天上班，丁東國把夏侯博的辦法給老闆說了。老闆思考了一會兒，連聲說好，還對丁東國說：「只要你不貪，你就有辦法讓別人不敢貪，貪不成！你如果貪了，就擋不住別人貪。」

　　第十六章

　　上午，又是一個暴風雨天氣。海南到了暴風雨季節，就是天晴得萬里無雲，抽支煙工夫就會烏雲密佈，雷鳴電閃，狂風大作，下起傾盆大雨。杜泓伯騎著自行車，披著塑膠布，背的挎包裡裝有中國作家協會的會員證、幾本省級獲獎證書、代表作，按照招聘廣告上的地址，順著濱海大道朝秀英碼頭方向騎去。朝一家社區拐去的道路還沒有修好，車輪上粘的全是泥巴。海南的紅泥巴像摻了膠一樣，塗在車輪上怎麼都弄不下來。剛把車輪弄乾淨，推不上幾步又粘上，把車輪和擋泥板之間的空隙都塞滿了。車子推不動，只好扛在肩上走。這段路有一裡多長，腳下坑坑窪窪全是泥濘，扛著粘滿泥巴的車子走不穩，連著摔了幾個跟頭，掙扎到人家公司門口的時候，身上沾滿了紅泥巴，幾處傷口還流著血，和紅泥巴混在一起，不知道是泥巴還是鮮血。

　　公司設在一棟別墅裡，他站在公司門口，看著自己滿身的泥巴，不好意思進去，只是探著頭朝裡面張望。

　　一個從公司出來的人看見他，問：「你是幹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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