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婚不易(15)_王芳

十五

　　第二天老太太吵著要回家，因為她看見生人就怕，出院容易，可出院後住在哪裡卻成了唐思思的首要難題。家是不能回了，那個家已經不屬於她。

　　"就算你跟鄧明離婚，那房子老太太也有份啊！你是為了照顧老太太才住進去，怕什麼？"鄧明想分一半存款還要佔有房子，張青不服，強烈不服。

　　"那房子我是不會去住了，我也不想讓老太太住在那裡，裡面有太多血腥的記憶。"對於唐思思來說，那些血腥的記憶就像一場又一場的噩夢。

　　"思思，你真的決定把老太太帶在身邊？"張青問。

　　"是的，當我看見老太太滿臉是血倒在地上時，我就已經決定了。何況老太太現在除了我，誰也不認，我不把她帶在身邊，還能把她交給誰呢？"無論把老太太交給誰，唐思思都不放心，也不捨得，老太太現在就像一個孩子，這個孩子時刻需要她的安撫，離開她就會不知所措。

　　"這也太便宜鄧明那王八蛋了。"張青恨恨地說。

　　"思思，搬我那兒去吧！和我住在一起，我可以和你一起照顧老太太。"沉默良久的葛鳳忽然開口。

　　"我還是去租個房子吧！老太太現在這個樣子，隨時都有可能弄出點事來，我不想給你添麻煩。"雖然葛鳳豪爽大氣，唐思思還是不想給她添麻煩。

　　"思思，你說這話可就見外了，怕麻煩是對外人說的話，我們這麼多年的好朋友，難道你還把我當外人不成？不就是住在一起嗎？有什麼麻煩不麻煩的？那麼大的房子我一個人住著也是浪費，有人做伴還熱鬧些！如果你不搬去跟我一起住，那你就是沒有把我葛鳳當朋友。"

　　唐思思深受感動，沒想到十幾年前的一次善舉竟為自己贏來一位肝膽相照的朋友。

　　認識葛鳳的時候，唐思思還在上小學四年級，兩個人同級卻不同班，唐思思經常會聽到一些關於葛鳳的言語。那個漂亮而高傲的女孩，非常聰明，各科成績都很好，性格卻相當孤僻，脾氣也十分古怪，經常跟人打架。是的，葛鳳很會打架，因為她不屑於跟人吵嘴，認為直接用武力解決問題的速度更快。看起來身材單薄的她打起架來從來沒有輸過，漸漸地成了學校的霸王。那時的葛鳳相當孤獨，總是獨來獨往。直到現在唐思思還清楚地記得她第一次跟葛鳳說話的情形。

　　一天下課，唐思思急匆匆地跑去廁所，半路撞在一個人身上，那人正是葛鳳，葛鳳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說："喂，你踩到我的腳了。"

　　唐思思連聲道歉。

　　葛鳳盯著唐思思瞧了兩眼，轉身走開，她也是去上廁所的。

　　唐思思望著葛鳳的背影，忽然追了上去。

　　"你跟著我幹嗎？想打架？"葛鳳挑釁地看著唐思思。

　　"你，你後面……褲子破了。"唐思思低聲說。

　　葛鳳愣了一下，臉刷地紅了。

　　唐思思掩護著葛鳳進了廁所，然後跑回宿舍拿了一條自己的褲子給葛鳳換上，葛鳳這才避免出醜。

　　但葛鳳沒向唐思思說謝謝，她不習慣說那兩個字，因為沒有人幫過她，沒有人對她好，她從來無需向人說謝謝！

　　後來兩個人成了朋友，葛鳳告訴唐思思，其實那個時候她已經記住了唐思思的好。因為別人發現她的褲子破了，肯定不會告訴她，更不會拿自己的褲子給她穿，而且一定會到處宣揚，讓全校的人都知道她葛鳳的褲子破了一個洞，把她羞辱個夠。

　　這次只是唐思思跟葛鳳認識的情形，兩人真正成為朋友，還跟另一件事有關。當時唐思思已經知道葛鳳的父母在她五歲那年就離婚了，原因是母親有了外遇，死活要跟丈夫離婚嫁給那個男人。父母離婚這種事情在許多人身上都發生過，但很不幸的是，葛鳳的父母都擔心帶著孩子再婚會影響自己以後的家庭生活，兩個人都不要她。七十多歲的外婆心疼自己的外孫女，於是把葛鳳帶在自己身邊，但葛鳳的生活並未因此得到好轉，因為她的舅母非常嫌棄她，只要葛鳳犯一丁點錯，舅母就會對她破口大駡，甚至動手打她，外婆上前袒護，舅母便指桑駡槐地連外婆一起罵。

　　那時的葛鳳雖小，卻已懂得人情冷暖，懂得誰是真心對她好。舅母罵她打她，她都可以忍，因為她知道，如果自己忍不了，就會讓外婆為難，給外婆帶來麻煩。葛鳳很愛很愛外婆，她無法忍受舅母對外婆不敬。一開始葛鳳還會跟舅母講理，後來發現跟一個根本不講理的人講理簡直就是對牛彈琴，她也就放棄了這種徒勞的做法，改用武力解決問題。當然，每次都是舅母先動手的，她不過是被動還擊。

　　葛鳳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學會打架的，由於年齡小，個頭不高，最初她只有挨打的份，身上經常青一塊紫一塊的，還不敢讓外婆知道，怕外婆傷心。但她那個可惡的舅母，有時偏偏故意當著外婆的面跟她打，不打出傷痕絕不甘休，然後看著外婆對著葛鳳身上的傷痕掉眼淚，得意得不行。一個人挨打挨得多了，抗打能力自然就慢慢變強了，而且每打一次，葛鳳的"功力"就會自動上升一層，慢慢地她能讓狂妄囂張的舅母身上掛彩了，到後來她就占了上風，再後來舅母不敢跟她打了，因為這個小孩太狠，打起架來像玩命似的，充滿殺氣。打架的時候身邊有什麼東西拿什麼東西，什麼東西都敢往她身上砸，以至於她不得不甘拜下風繳械投降。

　　葛鳳終於打敗了舅母，可外婆卻死了，外婆是抑鬱而死的。

　　外婆死的時候對這個身世可憐的外孫女很不放心，擔心自己死後無人照顧葛鳳，抓著她的手不肯閉眼。

　　年幼的葛鳳對外婆發誓："外婆，我知道你是世界上最疼我的人，您放心，我能自己照顧好自己，我也不會讓任何人欺負我。"

　　聽了這話，外婆就閉上了眼睛，葛鳳的眼淚隨著就流了下來。

　　外婆死後，葛鳳開始變得無所顧忌，她要從外婆家搬出去，舅舅不許，怕她一個人在外面變壞，變成一個女流氓。舅舅雖然不能改變舅母對葛鳳的態度，也不敢對舅母發狠，可他也是有底線的，這道底線就是，舅母絕不可以把葛鳳從家裡趕走。憑良心說，舅舅對她還是可以的，她之所以不喜歡舅舅就是因為舅舅膽小，怕老婆。

　　就這樣，葛鳳得以繼續上學。可是，葛鳳沒有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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