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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下靜悄悄的,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安靜地看著站在他們面前的這個不過年長三四歲的班主任,剛才還喧鬧的教室,頃刻間變得鴉雀無聲。

  「所以,今天的動員會,我就知道我不需要說太多,」她一踮腳,再次坐到一張空著的課桌上去,手抄在褲兜裡,咧了嘴笑,「因為大家都心知肚明——本科生未必就比專科生優秀,可是多出來的那兩年大學生活,卻可以讓你們完成許多現在可能來不及完成的心願,比如,談一場乾乾淨淨的『黃昏戀』。」

  ……

  聽到這裡,管桐和江岳陽互相對視一眼,終於恍然大悟:原來這是在給已經讀大二的專科生們做專升本前的思想動員。作為兼職班主任,顧老師無疑是極其負責任地絮叨著。不過專科二年級的學生們已經不是新生,再加上和顧小影已經很熟悉,便笑嘻嘻地在台下接話茬。

  漸漸,你來我往的,場面就趨於混亂了,最後演變成一個人坐在桌子上笑,一群人坐在椅子上笑,好端端一場班會變成師生八卦懇談會,熱鬧得不得了。逐漸有女生拿出零食來,教室裡果殼亂飛,又發展成為茶話會。話題從大學愛情到英語四級,到某個老師的糗事,最後變成顧小影一邊嗑瓜子一邊眉飛色舞的笑話專場。

  江岳陽扭頭看看管桐,想說什麼,可是張張嘴,又沒說出來。

  管桐看出來江岳陽有些欲言又止,乾脆問:「你想說什麼?」

  江岳陽往教室裡看一眼,然後看著管桐,遲疑地說:「沒事,我只是想起了蔣曼琳師姐。」

  管桐挑挑眉毛,微微一笑:「你覺得她像蔣曼琳?」

  「你覺得不像?」江岳陽歎息,「很聰明,口才很好,看起來也是一樣的要強。」

  「其實是不一樣的,」管桐看著屋裡不斷前仰後合笑著的學生們,若有所思,「和蔣曼琳相比,她更懂得示弱,心態也更陽光一些。這世上自以為聰明的人太多了,其實真正的聰明人,是那些知道自己不聰明,所以肯認真生活的人。」

  江岳陽狐疑地看看管桐:「師兄你想說什麼?」

  管桐不說話,只是看著屋裡的女孩子微笑。

  江岳陽仔細端詳管桐一眼,似有所指:「要是娶這種女孩子回家當老婆,怕是根本震不住。」

  「幹嗎一定要震得住呢,」管桐看江岳陽一眼,微笑,「找老婆又不是找丫鬟。」

  江岳陽大駭:「師兄你不是吧?人怎麼能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

  看著江岳陽一臉受驚的表情,管桐笑笑,沒說話。他知道,無論他說什麼,現在的江岳陽也是無法理解的——他的小師弟,本著愛護師兄的原則,還滿腦子都是對蔣曼琳嫌貧愛富的討伐。其實管桐也沒有告訴江岳陽,此時的他,也仍舊沒有陷入「一見鍾情」的泥淖,理智如他,也不過就是覺得校慶那天的顧小影很有趣、而今天的顧小影令他覺得有所觸動。

  第三次見面,管桐承認,他不光彩的偷聽行為,卻讓他見識到了一個完全不同于以前的顧小影——收起那些迷迷糊糊、機靈慧黠,原來,在她身上還有這樣情真意切的善良。

  並且,他從這個女孩子的眼睛裡,看到了世上最單純美好的笑意。

  所以,他不否認,他對這個誤打誤撞地闖進他生命裡來的顧小影,有著先入為主的好感。

  而「好感」——對已至而立之年的管桐來說,是愛情的前提。

  (4)

  托江岳陽這個「線人」的福,管桐在網上找到顧小影的博客。

  某個不需要加班的晚上,他坐在辦公室的電腦前,一頁頁,帶著好奇,打量這個女孩子的生活——這是種有趣的體驗,或許也是到這時,他才發現,每個人,或許都存在某種程度的窺私欲。

  以及,他也發現:顧小影遠比他想像中,還要文采斐然。

  10月18日 永志不渝

  今天看見一個女作家寫的話:愛情就像一把匕首,深深刺進我的心臟,在以後的很多年裡,令我深陷於此、永志不渝。

  永志不渝,這真是個美麗的詞彙,在這個女作家年老的時候,回憶那場愛情的刹那,動人心扉。

  她愛他,卻無法和他生活在一起。

  她的愛永志不渝,於是終生未嫁。

  我想起,婚禮上,人們喜歡用這個詞宣誓:我宣誓,無論疾病、貧困、災難都無法將我們分開,我將深愛我的丈夫/妻子,永志不渝。

  那麼多的新人,都曾用青春宣誓。可是,很多年過去,還是有很多人分開。

  他們分開的時候,「永志不渝」就像一場稍縱即逝的煙火,它的美麗,只能用來嘲笑「永遠」本身的短暫。

  所以,我想,「永志不渝」原來就是一場年輪的考驗——這個詞,這句話,本不是二十歲的人可以說,並能說出味道來的。

  就好像那位女作家,年輕的時候,沒有人相信她所謂的「永遠」。直到她老了,嘲笑她、奚落她的那些人,才相信「永遠」的存在。

  原來,「永志不渝」的意義,要靠時間來證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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