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左岸純情,右岸媚色 | 上頁 下頁
六一


  果然,一進去坐下,就聽系主任嚴肅地開了腔,「小杜,這次你們班上出的事,在學校裡影響太壞。程校長和魏書記都聽說了,也很關心這件事。」

  宋薄引拍拍系主任的肩,「有的話還是我來說吧,杜辰薇她年紀輕,做事考慮不夠周到也是難免的。」轉向我,慢條斯理地說著,「杜辰薇啊,我們不是懷疑你的工作能力,也不是說你對輔導員工作不認真、不熱忱,不過歸根到底,學生出了事,輔導員要負上一定的責任。」「本來,到五月份,你要去普林斯頓,系裡也準備給你們班派個新的輔導員。

  現在呢,出了這麼件事,我看你就提前點,把輔導員的那些事交給別人吧。

  這樣也正好有充裕的時間為去普林斯頓多做點準備。」

  我低了眉聽著,心裡一陣鬱悶。

  有些事就是這樣,出了問題,領導就需要找個人出來承擔責任,以表示重視和關心這件事。至於那個人,是不是真的該負責任,抑或是平白無故地被冤枉了,其實沒多少人會在乎。此刻,宋薄引說得相當委婉,算是提供了個臺階讓我自己下。

  我要是會做,就該順水推舟,以去普林斯頓需要時間準備為理由,自動辭去輔導員的職務,給系裡系外一個交代,自己也可以及時置身事外,省去許多麻煩。可那時的我,到底是太過自信,只仰了臉認真地答:「季潔出了這樣的事,我這些天一直很難過。事後也仔細想過,沒有及時發現她的反常情緒,沒能及時加以開導,的確是我的疏忽。不過,季潔做我的學生也蠻久了,向來又很懂事,我一直很喜歡她。

  目前她的心結還沒解開,一下就對她撒手不管,我始終是不放心。」

  「主任,宋老師,給我點時間,讓我先幫她調整好心態,積極回到班上去,行嗎?」我誠懇地望著眼前的兩位長者,想想,又補上了一句,「要是換個新輔導員,恐怕對季潔一點幫助都沒有。」「杜辰薇就是這樣,做什麼事都講究個認真負責到底,你看……」宋薄引對系主任說話,看似在贊同我,我卻捕捉到他臉上的絲絲不以為然。系主任看看我,正要開口,驀地被敲門聲打斷,不知誰在門外說:「主任,季潔的母親來了,想找小杜,看樣子特別著急。」「讓她過來吧。」系主任開了門。

  很快,季母進門來。

  很奇怪,前次見到她時,她對我還很客氣,今天卻是從一進門就一路瞪著我。

  「啪」的一聲,季母從包裡拿了個厚厚的日記本丟在桌上,怒氣衝衝地大聲說:「杜老師,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做人老師的!我家囡囡那麼單純個孩子,你鼓動她去主動追男人,主動送上門去給別人糟蹋?現在她搞成這樣,你像沒事人一樣坐在這裡,你還有沒有一點道德心!」「有話好好說,到底怎麼回事?」宋薄引大約怕季母說出什麼難聽的,飛快地打斷了她。季母看看系主任和宋薄引,好像才緩過點勁來,「你們是系裡的領導吧,正好,我要投訴!」一屁股坐在我旁邊的位子上,季母有板有眼地開始哭訴:「我家囡囡本來是個多好的孩子呀,在家聽話,在學校讀書也棒。你們也知道的,她每年都拿一等獎學金的。

  現在怎麼樣,突然就鬧得要吞藥自殺!從醫院接回家,跟她講什麼她都不聽,就知道一天到黑抱著本書看來看去。問她發生了什麼事,那個男的是誰,她死活就是不講。

  問急了,她就哭,還說什麼自己是大人了,不用我們管。」

  「孩子這樣,我們做父母的又急又怕呀。

  萬一囡囡再想不開,再去尋死,我……我也不活了。」季母說著說著,眼圈就紅了,「沒辦法,我只能拿了囡囡的日記本看看到底有什麼事。結果沒發現那個男的是誰,就發現裡面寫了一大堆歪理。

  這個什麼輔導員,竟然跟我家囡囡說女的要主動追男的,什麼真心付出最後就會幸福?還說什麼大學生是成年人了,不一定什麼事都要對家長講,做什麼事他們都有自由。」「也只有我家囡囡那個傻孩子,才聽信她這些鬼話!」季母「噌」的一下站起來,越發激動地一手指了我,「讓你們領導評評這個理。女孩子主動會有好事?只會被人家看輕看賤!孩子長大了不要大人管?那還要我們這些做父母的幹什麼!這樣不負責任亂教學生的老師,我還真是從來沒見過,你們應該馬上撤她的職,免得以後再教壞別人……」平靜地看著季母,我想,我可以理解她的心情。

  每個做父母的,碰到孩子吃安眠藥自殺這種事,再加上孩子不肯對他們坦白,八成都會急得方寸大亂,煩躁之下責怪他人吧。回想起來,那些話,我確實對季潔說過,可後面還有很多補充說明的言論。

  也不知季潔日記裡到底記下了多少。

  季母斷章取義,竟然產生了這麼大的誤解。

  思索間,也沒注意系主任跟季母說了些什麼,就見他把季母送出了門。

  辦公桌邊,宋薄引臉色很不好,沉了聲音,「杜辰薇啊,早就跟你講過,平時為人處事要仔細謹慎,尤其是做輔導員工作的。不能說你年紀輕,有什麼新鮮想法就對學生想講就講。

  你是無心說的幾句話,學生可能就記住了,當了真。

  到後面出了什麼亂子,家長不會說自家孩子天真幼稚,只會怪到做老師的頭上,你懂嗎?」「宋老師……我明白了。」我不得不承認,在某些方面,宋薄引的經驗之談是很有道理的。「如果你堅持不肯主動辭職,就等系裡的通知吧。」宋薄引大約也被季母弄得很煩,說完這話就走。我匆忙追上去,「宋老師,我記得你說過,做任何事都要盡心盡力,不要輕言放棄。所以季潔的事,我一定會盡力解決,證明給所有人看,我是稱職的。

  也證明——宋老師你推薦去普林斯頓的人,絕對不是那麼差,連做個輔導員都做不好。」宋薄引仿佛被最後一句打動了,停了步子,說:「好吧,我會跟系主任說幾句。

  還有,辦簽證的那些材料,你回去準備一下,儘快交給我。」

  「好。謝謝宋老師。」目送宋薄引離去,我久久不能平靜。

  如果當初我對季潔說女孩子不要主動,是否今日她就不會落得這般結局?

  如果當初我夠機敏,看出她已深深墜入愛河,正處於智商為零、失去正常判斷力的階段,我一定不會輕率地說出那樣的話。可惜,世間的事,總是經不起假設。

  「辰薇,這件事要我說,壓根兒就不關你的事。

  現在的學生,從小就被父母寵得什麼都有,沒受過什麼挫折,心理承受力太差。

  一失戀就鬧自殺?要是大家都像這樣,那中國人口早就不用政府制定什麼計劃生育國策來控制了。」旅遊回來的周瑾,容光煥發,已完全從陳瀚生的陰影裡走出來,一邊做Pilates,一邊眯了嫵媚的丹鳳眼笑對我說。「什麼輔導員,不幹就不幹!工資少,雜事倒挺多。

  學生出了點事,又是第一個被推出去挨家長罵的,這是什麼世道!」老媽也不知打哪兒知道了季母到系裡告狀的事,當時就怒了。我默默仰望天空,想像中遠方的李哲若是知道了,一定會疼惜地抱抱我的肩,說:「到底是個小女孩,你能幫就幫吧,可自己也別太辛苦。不然你瘦了,我會心疼的。」然後我會倚到他胸前,感受他的溫暖,獲得無限信心和力量。這些天從白天到黑夜,牽掛著自己心愛的人,詩意的說法是「幸福地憂傷著」,現實的情況是「經常發呆加失眠」。然而,思念歸思念,擔心歸擔心,地球依然在轉動,還是需打起精神做好自己的事。想著解鈴還須系鈴人,我詢問了季潔同寢室的人,大家異口同聲說不知道那個男的是誰。又去見了季潔,旁敲側擊地打聽她意中人的情況。

  季潔竟是死心眼,寧願哭,也不肯回答任何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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