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一線間(44)_董新建

四十四

　　"不要跟我兜圈子了，不就是問回扣嗎？"江陵臉上漾出一縷笑意，帶著嘲弄和譏誚。

　　"你用這種收回扣不入帳的方法一共收了多少錢？"我正式進入了正題。

　　"一共有46萬元，5個人21次，在我的筆記本的第11到13頁上，都記得非常清楚。"他的直率讓我吃驚。

　　"你將這21次的情況詳細地說一下。"

　　江陵毫不費力地說了一遍，我身邊的書記員小陳緊張地記錄著，生怕有所遺漏。屋裡仿佛只有碳素筆在紙上摩擦產生的聲音以及心跳聲。

　　……

　　江陵見到我，終於開口交待了他的受賄事實，我如釋重負。

　　"記著你一筆筆回扣的筆記本在什麼地方？"我緊扣主題，一著不讓。

　　"在家裡，和我視為珍寶的東西放在一起。"江陵說到這話時，眼裡閃出異樣的光芒。

　　"你還知道些什麼其他人的問題？"現在必須乘勝追擊。

　　他把自己的眼睛避開了，不正視這種近在咫尺的逼問。

　　他那大大的眼睛望著天花板，巡視了一番。良久，冷冷一笑："蘇檢察官，我不為難你，我的問題已經交待完了。你也不要為難我，別人的事我一概不知道。"

　　"這是何苦呢，自己都到這個田地，還在替別人想？如果你揭發他人的犯罪，經查證屬實是立功表現。可以在量刑時對你從輕或者減輕處罰。"我苦口婆心勸導。

　　沉思了片刻，江陵突然換了一個話題。

　　"別的我不想說，我只是想提醒你，秀兒不是自殺。"

　　"秀兒你認識？"我非常驚訝，心頭一顫。

　　"當然認識，她是劉忠誠家的小保姆。"

　　"她是怎麼死的，你知道嗎？"江陵又問道。

　　"是溺水死亡。"我脫口而出。

　　"你知道秀兒是自殺，還是他殺？"那冷酷的眼神，有一絲一閃而過的異樣。

　　我沒有立即回答。在整個訊問過程中，我顯得非常被動。他倒好，反客為主，一直在問我。

　　我喝了口水，調整了一下情緒，反問道："你怎麼認識秀兒的，你知道她是怎麼死的？"

　　他也沒有立即回答。

　　一陣沉默。

　　"你既然要幫助我們破案，就應該將你知道的全部情況告訴我才對，不要講一半，留一半，好不好？"

　　"蘇檢察官，今天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將我的事情全講了，夠意思的了，不要再逼我，逼我也沒用。"

　　氣氛有點緊張，隨後再問什麼他也不開口了，顯然是談不下去了。十多年沒見，他看起來倒有了點男子漢氣概。

　　"江陵，今天總算不錯，交待了自己的問題。還有什麼問題你再好好考慮一下，明天再說吧。"我準備收場了。

　　"明天？"江陵欲言又止。

　　"你為什麼非得讓我來才願意將自己問題講清楚呢？我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其實這是我一開始就想問的問題。

　　"我只是想找個機會再見你一面，怕以後沒有機會，我知道你一定會來見我的。"江陵哽咽起來，神情很是悲切。

　　"我說你本性難改，男兒有淚不輕彈！今天就這樣了，明天我還會再來的。"我心裡覺得不是個滋味，不想在這種場合多呆下去。

　　"就這樣分手了嗎？再叫你一聲姐姐可以嗎？"江陵聲音低落，其中卻有著至深、複雜的感情，尤其那個眼神讓我怦然心動，像電擊了我內心某一處隱藏不露的壁壘。好熟悉的眼神啊，記憶閘門被擊穿了，我不得不避開他的眼神。

　　"可以，當然可以。"我覺得心好像被狠狠插了一刀，痛得離譜。

　　"姐，再見了。"這回不是一個正規的軍禮，而是一個深深的鞠躬。他抬起頭來，眼圈有點發紅，眼光是異樣的，是憂傷？是絕望？是無奈？是告別？我，斜睨他一眼，那是一片黝黑晶亮的深潭，我不敢再正視，生怕跌入他的一雙深潭中。

　　我怕控制不住自己，轉身便離開了。

　　向夏檢察長彙報突審情況後，已是淩晨三點了，我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了家。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