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之門(74)_李良

七十四

　　陸文成惟一的弟弟陸文斌在老家師專即將畢業，面臨著工作問題。陸文成父親過世得早，是母親把他們兄弟二人拉扯大的。母親積勞成疾得了癌，臨謝世的時候，一直拉著正上小學二年級弟弟的手，淚流不止。陸文成瞧出了母親的心思，"撲通"一聲跪在了病床前，眼圈通紅，哽咽著說："娘，您老人家儘管放心地走吧，我會把弟弟留在身邊照顧好的……"母親費力地點點頭，用盡最後的力氣把弟弟的手交到他的手裡，這才閉上了眼睛。從此，他就暗暗發誓，不管自己吃多大的苦，一定要讓自小就可憐地失去父愛和母愛的弟弟過上好日子。現在，他當然希望把弟弟安排到條件優越的省城，兌現自己在母親臨終前留下的諾言，以後有什麼事，兄弟倆也好彼此有個照應。雖然，他處的這個特殊位置，使他在今日的權力場中是足以呼風喚雨的，辦這點小事，不應該成為問題。偏偏他不會運用手中的權力，以至於有人私下嘲笑他，說把如此重要的位置放給他，實在是可惜了。再加上，說書生氣也好，清高也好，還是謹小慎微也好，陸文成除偶爾和社科院、省委發展研究中心幾個性格相近的高級學究在一塊兒聊聊天、下下棋外，絕少和外界接觸。就是別人主動上門找他聯絡感情，也是一以貫之的"送禮不收，請吃不去，事情不辦"的三不政策，拒人於千里之外。現在，輪到自己有事了，舉目四顧茫然，不知道該找誰來幫忙。給唐浩天講吧，又不願給首長添麻煩，張不開口。就在他左右為難的時候，方天舒早悄沒聲地托"畢辦"的主任把事情全給辦好了---當然，他是不會傻到給"畢辦"主任講是陸文成的弟弟的，不然事情沒辦，"畢辦"主任興許就會先打電話到陸文成那裡邀功，把人情給搶走的。檔案接到團省委後，方天舒又把陸文斌安排到核心部門---團省委人事處幹部科。做完這一切，方天舒幾次到省委辦事碰見陸文成，一句都沒提起過。團委歷來是培養幹部的搖籃，現在的年輕人個個聰明絕頂，哪能悟不到這一層？當陸文斌歡天喜地地從學校回到家裡感謝他這個有本事的好哥哥的時候，陸文成才知道。陸文成再不透，也畢竟是在官場的權力中心混的，立時就清楚是怎麼回事了，再加上方天舒幫他的忙不要任何回報，甚至連說都不說，他就更感激加欽佩了。他當即打電話給方天舒表示感謝。方天舒卻說："哪裡，老陸，我們可不是看你的面子，你老弟品學兼優，是我們好不容易挖來的人才，和你沒有任何關係的。"這一來，方天舒的人格品位在陸文成這個老實人的心裡，一下子提高了好幾個檔次。再以後，陸文成於自覺不自覺中，接受唐浩天垂詢的時候，就把方天舒給推到了前面。由於是老實人，由於從不在他的面前徇私（陸文成在推薦方天舒的時候，也是出於真誠），使得一向對高幹子女抱有謹慎態度的唐浩天，也開始慢慢改變印象，對方天舒愈發有了好感。今天這場彙報，也是陸文成促成的結果。評選十大傑出青年當然是一件大事，但在上連中央、下牽上億人的省委書記的日程上，就並非是多了不得的事情了。為了使唐浩天多注意到方天舒一些，在安排工作日程的時候，陸文成有意把"評選"的事列到重要的位置上，藉以引起唐浩天的注意，終於使方天舒多了一次表現自己的機會。

　　方天舒在接電話時，用隨便的口氣問道："陸秘書，您看我彙報時該注意些什麼？"

　　陸文成持重地說："唐書記沒有特別的交待。不過，從唐書記的態度看，似乎是對你們團省委的工作很滿意，才肯擠出時間聽你們的彙報的。"

　　所有的意思都點透了，方天舒按捺住喜悅的心跳。他太清楚省委書記召見的意義了。為了把事情辦得更有把握一些，他又誠懇地問道："老陸，您看我需要從哪些方面做準備？"

　　陸文成猶豫了一下，說："唐書記做事看人講究實在，不喜歡花架子和搞形式主義，聽彙報要求對方言之有物，最煩聽套話和空話。"

　　放下電話，方天舒馬上打電話給辛欣他們，要求馬上準備一份詳盡的彙報提綱。這幫人不愧是心腹，加班加點，連開夜車，反復斟酌，幾易其稿，給他拿來了一份洋洋萬言的彙報"提綱"。他望望他們熬紅的眼睛，明知道不能用，也不忍心多說什麼。打發他們走後，自己關起門來，在屋裡憋了整整一天的時間，把一萬多字的彙報"提綱"壓縮到三千字，第二天一早，親自帶著稿子跑到省委辦公廳找到陸文成，謙虛得就像個小辦事員似的。虛情也好，假意也好，陸文成都不能不佩服方天舒能大能小是個人物，再加上老是心理上覺得欠方天舒的情，就沒有推辭，一五一十地趴在那裡改了起來，硬是從三千字又壓縮到了八百字，直到沒有一句套話、空話為止。為了表示感謝，方天舒提出晚上請陸文成去天龍飯店坐坐，被陸文成堅辭了。方天舒知道他的脾氣，也不勉強，說聲友情後補，趕快回到團省委，打電話叫來劉冉冉，讓她用娟秀的字體，工工整整給抄到筆記本上，自己又用一天一夜的時間，反復進行默記，直到把這八百字全部背會，才開門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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