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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老康朝椅子上一仰,說:"我不怕,那種事兒有時間期限,過了,就沒辦法立案了。"

  "那好,"于虹把剪刀收回包裡,"我數一、二、三,到"三"不答應,我就撕爛我的衣服,跑出去喊你耍流氓。這,不過時,可以立上案吧?"

  "別別別……"老康沒想到於虹會來這一手,要是真這樣,到不了明天,他就會被停職反省。像守財奴被奪走金子一樣,沒了烏紗帽,無異於要了他的命,他當下就軟了,說:"於虹,再怎麼說,你也在我們家幹了那麼多天,你的忙我能不幫嗎?剛才是在和你開玩笑哩!"說著,拿起電話,撥通了主管人員辦公室的電話。於虹怕他耍滑,直到證全部辦好送來,才離開他的辦公室。臨走,於虹手指點著老康一字一頓地說:"姓康的,你要是覺得農村人好欺負,算是瞎了你的狗眼!你等著老天爺的報應吧!"

  新店開業,起的是她名字的諧音"雨虹"。由於經營有方,"雨虹"很快發展到了今天的規模。

  天有不測風雲,好人不長壽。莊志新的姐姐上街進洗髮膏橫過馬路時,被一輛飛馳而來的摩托車給撞倒了,沒等抬到醫院,人就咽了氣。新月美髮店的房東是個老迷信,見出了人命嫌晦氣,說什麼也不肯再租房給莊志新了。於虹二話不說,就把莊志新以最高的工資請到了發展正紅火的"雨虹"。

  後來才得知消息的於老順,放心不下自己的嬌女兒,派她的兩個哥哥于志龍、於志虎進城來找過她。兩個哥哥也不和她商量,跑到"瑞達",把肖寒喊出來狠揍了一頓。見於虹生意也有了模樣,又執意不肯回去,二人在鄉下也正給人忙著建房子,就連夜趕回去了。打也總算沒白挨,肖寒終於從于志龍、於志虎那裡知道了於虹的消息。他知道於虹不願見自己,曾多次打電話詢問於虹的情況,希望能説明她做些什麼,每次都被于虹給冷冷地拒絕了,"以後,你是你,我是我,沒事請不要打擾我做生意!"沒想到肖寒今天到底還是上店裡來找她了。就像對待所有的顧客一樣,于虹對肖寒提供了規範化的服務。和對待其他顧客不一樣,于虹的臉上沒有了和悅自然的微笑,她極力克制著自己不要發火。

  肖寒想打破眼前壓抑的沉寂:"於虹,真看不出來,你還有如此出色的經營管理才能!"

  "是嗎?多謝肖老闆誇獎了。不過,"雨虹"眼下還是不能和"瑞達"相比的。"瑞達"可是省委書記樹的典型,連省委書記的千金都為之傾倒了。"

  "於虹,"肖寒誠懇地說,"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只是希望隨著你在城裡待的日子久了,能對我慢慢有一些理解。"

  "啪",於虹把手中的梳子摔到了地下,眼中的淚"刷"地一下淌了出來,想著自己在家鄉幾年苦苦的等待,想著進城後備嘗的艱辛,還有那少女最彌足珍貴的貞操,於虹久壓的心火猛地一下躥了出來,大聲喊道:"姓肖的,你還配來談理解,難道說你的五臟六腑我還有哪兒沒看清楚嗎?"店裡的員工和顧客都不明白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情,一起扭臉過來張望,對面房間裡的孟小惠、楊小月聞聲都跑了過來。于虹立馬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把眼中的淚一搌,彎腰拾起地上的梳子,輕聲說道:"對不起。"說完,接著往下做。

  肖寒在心裡也同時沉重地歎了一口氣,雖然,胸懷大志的他從來瞧不起進出燈紅酒綠場所的人,內心鄙視他們是在自我墮落,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為了應酬,有時也不得不陪著,對裡面的污濁是有所耳聞目睹的,所以就難免為於虹擔心,想找于虹談談,提醒她不要吃虧上當。甚至他還想,如果於虹真的需要錢的話,不管多少,他都會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的。現在看,自己的到來純粹是自討沒趣了。過去當保姆、開小店的她不曾向自己開過口,現在,事業早已打下了基礎,正蒸蒸日上,憋足勁要與他比高下的時候,別說是接受自己的幫助,連那份好心都是多餘的。說出來,除徒然使於虹有受辱的感覺,更增加她心中的恨意外,一點作用都起不了。

  他心裡隱隱開始後悔今夜之行了。

  兩人都不再說話,在沉寂中,於虹完成了最後一道工序,把肖寒洗後蓬鬆清香的頭髮,按照原來從中學時代起鍾愛至今的左偏分髮型梳好,整好衣領,拉好領帶,然後,後退半步,雙手疊在前面,身子微微一躬,說:"先生,洗好了。"

  肖寒從口袋裡抽出一張一百元的新票子遞給於虹。于虹把錢接過去,拿給收銀小姐。接著,又把找回的零錢遞給他。肖寒猶豫了一下,只有伸手接住。

  於虹臉上帶著商業式的微笑,用教程式的語言說:"先生請走好!"說著過去把門拉開,擺出送客的姿勢。肖寒扭身,一語不發朝外走去。于虹完全按照"雨虹"的規定,把肖寒送到門口。

  "歡迎下次再來!"

  肖寒一離去,於虹頓時一點力氣都沒有了,臉色蒼白地坐到沙發上,真想放聲大哭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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