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之門(36)_李良

三十六

　　胖娘兒們劈手抓過他的秤，大著嗓門兒說："我說你怎麼賣得比別人都便宜，敢情是在秤上做了手腳。多虧我留了個心眼，要走要走的，還是拿到公平秤上稱了一下，一稱，缺了四兩還多，沒說的，缺一罰十，要不然，咱們就去找市場管理員評理去。"

　　少年抓住秤不放，說："你胡說，菜是我們家自己種的，我是想趕快走才便宜賣的，給誰都是稱得足足的，怎麼就會少給了你？"

　　聽他們這麼一鬧，邊上剛稱過黃瓜的人，都害怕自己上當吃虧，當下紛紛去找秤來稱，一稱，果然如那少年所說，不管是一兩也好，二兩也好，反正每個人的都要多出一些，這麼一來，大家再圍上來，就都開始幫那少年說話。

　　"瞧這孩兒，怪老實的，不像是那種短斤少兩玩把戲的人。"

　　"一看就像頭一回進城賣菜的，給他膽兒也不敢故意騙人的。"

　　"興許是不小心看錯秤了，讓他補夠你的也就是了。"

　　少年委曲求全，想息事寧人，揀起一根長長的頭頂上還掛著黃花的大黃瓜遞過去，被胖娘兒們一巴掌推開了，對著大家說："你們不知道的，農村人到底是農村人，哪像我老公是做服裝批發生意的，一進一出，轉手就是上萬塊錢好賺的，自然做什麼事都是很大方的。農村人就不一樣了，他們窮慣了，大錢掙不來，又想發財，於是，就玩這種小把戲來騙人，不治治他們，以後還要幹的。"說完，自以為已經獲得了輿論的支持，轉過臉來，愈發聲色俱厲地說："缺一罰十，要不然，就跟我找市場管理員去。農村人，想玩城裡人，門都沒有。"

　　正在拉扯著眾人勸解不下的時候，一個少女拉著一個小孩擠了進來，對那個胖娘兒們抱不平地說："你愛人做多大的生意，大傢伙都不清楚，不過要是手頭真有個百八十萬的，也不會為這四兩黃瓜大發雷霆！再說，什麼城市？什麼農村？誰有本領，都可以幹出一番事業，農民企業家不也多得是？就說他吧，"少女一指賣菜的少年，"不要看他現在是賣菜的，說不定若干年後，就是一個千萬、億萬富翁呢！人何必把話說那麼絕對。"

　　胖娘兒們不屑地"哼"了一聲，說："誰要你多管閒事，他短斤少兩就該罰！"

　　少女把身後正拿著半截黃瓜在啃的小孩朝前一推，說："這是你的小孩兒吧？我看他手裡這根黃瓜四兩隻多不少。"小孩望望胖娘兒們，瞧瞧周圍的人，怯怯地喊了聲"媽"。

　　胖娘兒們隨即惱羞成怒地露出了一副潑相，雙手朝腰裡一叉，蠻橫地說："你是誰？從哪個地縫兒裡鑽出來管老娘的閒事。"

　　這時，少女身後又站進來三個年輕人，其中一個還穿著警服，一齊上前說道："我們明明看見是你把黃瓜拿給小孩吃了，反過來，又來誣賴人家少給你，虧你還知道自己是城裡人。"

　　胖娘兒們不曾想還有人站出來，就一愣，說："我……"

　　不等她"我"出什麼來，穿警服的上前一步，嚴厲地說："你什麼？你這是敲詐罪，外加擾亂社會治安，再不走就跟我到公安局去說。"

　　這一下，胖娘兒們再不敢多說什麼了，拉上小孩，嘴裡嘟囔著走了。圍觀的人群見沒熱鬧好瞧了，也都四散離去。少女對穿警服的男青年一伸大拇指，隨之一笑，跟在同來的幾個人身後，也朝外走去。都走了好遠了，一直望著他們的農村少年突然追了上去，跑到那個少女面前，說："同志，謝謝你。"

　　少女被她的"同志"逗笑了，說："謝什麼呀！我也是氣不過。"說著，又要朝前走，見農村少年立在那兒不動，就又關心地說："快去賣你的菜吧！等一會兒，小心有愛占小便宜的人，把你的黃瓜全拿光了。"

　　農村少年點點頭，但人還是沒有動。少女看見前邊同來的幾個人在回頭望她，就忙問道："你還有事嗎？"

　　"我……"農村少年漲紅著臉說，"我不會讓你失望的。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

　　"說什麼呀！"少女臉有點發紅，扭頭朝前走去。走了兩步，大概是忽然間覺得怪有意思的，人又走了回來，伸出手給那個少年握，說："我叫唐曉燕，今天碰到你讓人很高興。"走過去的幾個人又朝回走來，驚奇地望著他們。說完，唐曉燕說聲再見，和同伴一起走了。

　　農村少年目送著他們走出好遠。

　　他，就是肖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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