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之門(3)_李良

三

　　唐曉航和丁蕾一齊點頭。丁蕾打開資料夾道："哦，還有兩件事要給您報告。晚上，有一個民營企業老總聯誼會，說一定請您參加。我告訴他們您有重要安排，即使去，也可能會晚一點，他們答應了---反正都是屬貓頭鷹的，越晚越精神。您從唐家出來後，可以直接去那裡。經濟學院紹相雨教授的課，我給您安排到10點到11點之間，如果不能按時趕回，我已對夜餐做好了安排，會讓紹教授理解和滿意的。"紹相雨是公司的經濟顧問，每個月要來給肖寒上一節經濟動態分析課。

　　肖寒點點頭，說："就這樣，我會儘量趕回來的。另外，紹教授出書的事辦妥了嗎？"紹相雨撰寫的一部探討民營經濟發展規律的書，送到出版社快一年了，一直沒有出版，來請肖寒幫忙。

　　丁蕾說："書本身出版社是很欣賞的，只是怕印量太小會賠本才推託，聽說我們能包銷三千本，當時就答應簽了出書合同。"

　　肖寒說："等一下你把合同放到我書房的茶几上，讓紹教授一進去就能看到。"

　　丁蕾答應一聲，和唐曉航告辭出去了。

　　肖寒開始考慮在唐家需要應付的每個具體細節。

　　唐家的時間觀念很強，沒有什麼事幾乎都是6點半準時開飯：機關6點鐘下班，唐浩天從辦公室回到家裡約5分鐘左右的時間，坐下來，洗把臉，聽首音樂，讓身心從上班的緊張和疲勞中鬆弛下來，在食欲、胃口俱佳的時候到餐桌旁就餐。就是這短短的時間安排，姚詠詩也不知先後請教了多少營養學、心理學專家才定下來的。開飯時間約半個小時，7點鐘準時結束。接下來是唐浩天雷打不動的節目，收看中央電視臺的新聞聯播。這時候，誰要是拜訪，都只能是和他一塊看新聞聯播，且看的時候最好把自己當成個啞巴，否則會聽到一句對包括唐家人在內的同樣的逐客令：不看，請你出去。7點半以後，是姚詠詩給唐浩天規定的鍛煉時間，散步，或打太極拳。對這段時間，唐浩天遠不像對看新聞聯播要求得那麼嚴格，人來了，取消也就是了，有或沒有這一天的鍛煉，他不相信會對他的身體構成什麼影響。但來人肯定會明白無誤地接收到姚詠詩傳遞的資訊：這是首長鍛煉的時間，這個時間來，多沒眼色！這樣做的目的，是姚詠詩不想讓不透的客人同樣的錯誤犯第二回，她得對首長的身體負責。8點整，唐浩天結束鍛煉，端起他喜愛喝的名茶呷上一口，舒服地朝椅背上一靠，這才是晉見的最佳時機。但今天，去唐家的人肯定不會少，所以，肖寒並不想那麼急著去。他的時間安排是：8點半出發，8點50分到唐家，9點20左右告辭出來，在唐家停留30分鐘。時間太短了，顯得匆匆忙忙，不成敬意；時間長了，容易招人厭煩，得不償失。現在，存摺最好夾在一張精美大方的賀卡裡，這樣，遞出的時候既好開口，對方也好接。萬一別人撞見了，也能遮掩過去。肖寒坐在那裡，前後又想了一遍，確信萬無一失了，才松了一口氣。為了讓自己的神經稍稍鬆弛一些，他把目光投向窗外，瑞達公司的辦公地點在省城是最高的，設在青雲大廈最頂層。望著下面一幢接一幢像火柴盒一樣擠在一起的居民樓，慢慢地閉上眼睛，想："一個人只有不停地往上爬，去爭取出人頭地，才能擁有俯視的感覺啊！"

　　當最後一抹夕陽從窗前匆匆溜過的時候，唐浩天推開手中的資料夾，丟開手指間粗粗的紅藍鉛筆，從寬大的老闆台前站起來，伸手取下掛在衣架上的風衣朝臂彎裡一夾，拉開門走了出來。已過了下班時間，又長又寬的走廊很靜，踩在厚厚的紅地毯上，他的步子邁得很穩。今天正好是他63歲的生日，儘管不服老，可中央的政策不是根據身體狀況來定的，而是根據年齡來切的。也就是說，再有兩年，不管他精力是否充沛，都得從現在省委書記的位置上退下來，除非趕上好的機遇，上調到中央擔任更重要的職務。不管是退也好，上調也好，在唐浩天看來，都不是自己的意志所能決定的。既然不是自己所能左右得了的，那麼，想得再多也是白想，徒然傷身費神。他看不起有些人在這上面難捨難分的粘乎勁，又不是誰家的祖宗事業，非得霸著占著不可？人活著也就短短幾十年的光景，只要對黨對自己管轄的一方百姓敢拍胸脯說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也就夠了，其他的，都可以灑脫一點的，讓幹，就兢兢業業地去幹好；不讓幹，就利利索索地退下來修身養性。他常對部下說："工作是累不垮人的，心累才是最要命的事。"用時下某些人的話說，他不屬於中央幹部（中央機關下派或從別的地方調來的），屬於正兒八經土生土長的地方幹部。從鄉長、縣長到省委書記，一步一個腳印，他都是從G省這方土地上走過來的。他對這方土地熟悉，對這方土地養育的百姓熟悉，對這方土地上的幹部更熟悉。當然，大家對他的個性和工作思路也熟悉，工作起來，裡裡外外都非常的順手。前年，中央曾徵求他的意見，有意調他到某個核心部去任部長，他以這裡的情況熟、有利於工作開展為由請求仍留在G省任職。最後，中央尊重他的意見，讓他繼續擔任G省的省委書記。他離不開這片土地，他相信這片土地也離不開他。在G省，他的地位和威望同步地如日到中天，沒有誰能與之抗衡爭輝。正因為清楚這一點，他才堅決反對姚詠詩為他操辦什麼生日，並堅持按老習慣下班。

　　"過生日是一種紀念，大家平時都跟著你跑前跑後地忙工作，借這個機會，搞幾桌便飯，請大家過來坐坐，一來圖個熱鬧，二來也體現體現你對大家的關心，聯繫聯繫同志們的感情，年齡在那兒明擺著，早晚就要退下來了，到時候，大家也好都記惦著你。再說，就是普通老百姓，不也要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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