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豔(49)_王曼玲

四十九

　　第二天，當亮得晃眼睛的陽光射進屋裡來時，韓子燕和李曉光才從沉沉的夢鄉裡醒來。韓子燕睜開眼睛，一眼就看到了李曉光也在看自己的目光，突然，那種噁心的感覺又一下子湧了起來，她顧不上穿衣服，急忙從床上跳起來，赤身裸體地向衛生間跑去，當她抬起頭來，看到鏡子裡的自己的時候，她忽然想到了"反應"這個詞彙，她的心一陣亂跳，她已經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自己懷孕了。

　　韓子燕走出衛生間，李曉光已經等在了門口，她本能地環住自己的身子，急忙轉過了身。李曉光還是一把從後面把她抱住了。李曉光說："我操，我……我發現我有些愛上你了。"

　　李曉光的一句話把韓子燕從夢的天堂裡，一下落到了地的塵埃裡，她突然一下明白清醒，已經發生的一切都只有一個目標，就是借這個男人的身體來救自己的孩子。他們沒有感情，也不可能有感情，他們之間只有交易。韓子燕想到這裡，她立刻掙脫了李曉光的懷抱，迅速走到床邊把自己的衣服穿了起來。

　　她穿戴好以後，很嚴肅地對李曉光說："送我回去。"

　　李曉光顯然還沒有從纏綿的情緒中走出來，他一臉茫然："怎麼了？你怎麼了？"

　　韓子燕並沒有回答他，而是頭也不回地拉開了門。

　　韓子燕的猜測在當天就得到了證實，她懷孕了。當她從婦產科的診斷室回到愛花的病房的時候，她興奮地把愛花摟在懷裡，她親吻著愛花的小臉，一遍又一遍，愛花茫然地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她。她發出了咯咯的笑聲，接著，愛花也咯咯笑了。

　　三

　　韓子燕懷孕之後最大的反應就是不能見李曉光，只要一和李曉光的目光對上她就噁心嘔吐。肖冰說真不愧是學化學的，一反應就反應到根上。韓子燕聽了，臉突然紅了。事實上也是，李曉光不在她吃得好好的，一點不像一個初孕的女人。不過，韓子燕並不常見到李曉光，正如李曉光說的那樣，加拿大那邊一直在催他過去。

　　在證實了韓子燕懷孕以後李曉光突然有了一種很微妙的感覺，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總覺得有一件事情沒有做好，但是，眼皮之下該做的事都做了，而且做得很好。出國的日期一下子定不下來，主要是與韓子燕的婚約問題，一想到這裡，李曉光倒不想再想下去了。這件事從一開始就在韓子燕的操縱下進行，他一直在被動之中，在一個事件裡以這樣的身份出現，李曉光感到不知所措，他更多的時候是主動者的身份。李曉光甚至有些惱火，是為他自己惱火，像是做過一件明顯不該做的事情，想都不願意再想了一樣。

　　有幾天的日子過得渾渾噩噩的，儘管沒有爛醉如泥，但是，身體和靈魂好像是分開了的，在一些場合，嘴巴不停地動著，卻不知道說了些什麼，還有的時候在大笑，卻是不知道為何而笑。有一天，在一個茶樓裡喝茶，手邊有一張報紙，是那一天的晚報，他拿了起來，胡亂翻著，看來看去沒有什麼特別的消息，一隻老母雞生出了一個像鵝蛋一樣大的雞蛋來，也被拍了照片登了出來，這樣的消息有什麼意思呢？本來就心不知在何處的李曉光，兩隻手扯著報紙，嘴裡嘀咕道："無聊。"突然，眼睛一下子看到了報紙中縫的地方，那裡有一長串的小照片，照片上是一些孩子的小頭，仔細一看是福利院發的消息，呼籲社會上有愛心的人士來認養孩子。李曉光定睛看那些照片上的孩子，大都一歲左右，天真地笑著，有正常的，有嚴重缺陷的，這些照片並不是第一次登出，李曉光也不是第一次看到，這次看了，他的眼睛一下就盯住了，接著身體裡的五臟六腑也都有了感覺，先是緊，那些臟器收縮起來，接著就是疼，說不清什麼地方在疼，反正就是疼，悶疼、扭疼、刺疼，這些疼痛攪和在李曉光的身體裡，他差點被一口茶嗆住，接著，他一陣劇烈的咳嗽，咳得他面紅耳赤，咳得他幾乎把體內的臟器來個大換位。他突然一下子想到了韓子燕，他急忙拿出那個磚頭一樣的大哥大撥通了韓子燕的電話。

　　李曉光只是"喂"了一聲，電話的那一頭就傳來韓子燕的聲音："明天就去，明天上午十點珠璣街街道辦事處見面。"

　　李曉光沒想到韓子燕會這樣對他說，他一時無語，他支吾著："你……你說什麼啊？"

　　韓子燕說："沒問題的，我說話算話，第一不會耽誤你出國的日期，第二不會有任何額外的要求。我已經擬好了協議書，你只要簽個字就行了。"

　　李曉光要說的話被憋在了肚子裡，和那些疼痛攪和在一起，他只覺得胸腔就要爆炸了，他忍不住喊道："韓子燕，你真他媽討厭！"

　　韓子燕說："我討不討厭對你來說都無所謂。但是，我還是要謝謝你。"

　　李曉光急了："你實在是過分討厭。你……你就不能說點別的嗎？"

　　"別的？"韓子燕一頭霧水，"什麼別的？"

　　李曉光心裡沮喪到了極點，說："算了，算了，你是我見過的最憨、也是最討厭的女人。"他說完就把電話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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