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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在學校裡面,搞教學和科研的老師清高氣傲,都看不起搞黨務的人。劉春明雖說是書記,但是他職高位低,本人又色厲內荏外強中乾,所以院裡上下沒多少人看得起他。關於他的傳說也不少,有這樣一個段子,說他是從學生輔導員一路幹上來的,本來前途無量,很可能進省政府職能部門,誰知道有一次他陪領導去北京辦事,夜裡獨自跑到三裡屯去逛,領導找他談心,有意要提拔他,卻找不到人,領導極不高興,以後再也不說提拔他的事了。劉春明自毀前程,只能一輩子窩在學校裡。最近,他聊發少年狂,「考上」博士,還能為學院多幹幾年,所以勁頭很足。雖然沒有多少人看得起他,但是他是領導,領導的話你得聽,否則你就會「死」得很難看。

  最可恨的是,劉春明之後,張仁瞻也找郝勝強談話。本來他對劉春明很窩火,心想,你就一個黨棍,有什麼資格說我。不過,劉春明畢竟是領導,他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組織,處處都是一副公事公辦的嘴臉,叫人無法當面頂撞和反駁。到了張仁瞻那裡,他卻來得清晰明瞭,幾乎就是公報私仇。他說:「你犯了嚴重的錯誤,以個人名義和外面公司合作,是違反校規的錯誤行為,你個人是沒有資格代表學院的。」郝勝強據理力爭,說自己從來沒有以學校或者學院的名義和何耀華合作,只是一種技術上的探討,報紙上的報導,只不過是何耀華的一種自我炒作,是不明真相的好事記者胡編亂造的。張仁瞻顯然想打擊郝勝強,甚至是「除掉」郝勝強。他一反「溫文爾雅」的常態,怒氣衝天地說:「你被別人利用了,你知道嗎?整個學校和學院都會因此被人利用,你會遇到很大麻煩。這件事情還牽涉對外合作,你可小心啦!」張仁瞻好不容易地抓住了這個機會,一心要把事情朝大里弄。

  事情遠遠沒有結束,在週四下午的政治學習會上,會議後半程幾乎成了批判郝勝強目無組織違反規定的專場。當著全院近百黨員的面,張仁瞻拿出早已寫好的發言提綱,分別從思想態度上、組織紀律上、規則程式上等多個方面講了合作專案管理方面存在的問題,尤其是青年教師在對外合作情況上的問題,特別是郝勝強同志的做法,是嚴重的違紀行為。開會的人都驚訝張仁瞻把這個以前不是問題的問題拿到大會上大說特說,有的人認為他小題大做,有的覺得他想樹立自己的權威,明眼人都知道他是想置郝勝強於死地。院裡很快就風言風語地傳開了,有人說張仁瞻雖然只是代理院長,但是已經有了院長的官威,事事處處已經表現出獨裁的特性。這些天,郝勝強成了學院的焦點人物,會上少不了被批判,私底下也被人議論,他不知道張仁瞻會以什麼方式來處罰他,壓力也非常大。這些節外生枝的事情令他憤怒。

  受批評的事,郝勝強沒有告訴梅家人,曾主任卻知道了,她向郝勝強問一些具體情況,郝勝強說:「沒什麼,只是一些人事糾紛而已。」岳母說:「我就說過,很多事情,你不找別人,別人會自己找上門來。凡事都是要留心,處處提防,生活就是政治。」郝勝強逐漸對岳母的看法有了直觀的認同,鬥爭在生活中無處不在,樹欲靜而風不止。父母打電話來,聽到郝勝強的聲音有些低沉,母親警覺地問發生了什麼事情,郝勝強忙高聲說:「沒事,沒事,電話效果不好。」以前讀書的時候,有一次,家裡給郝勝強打電話,郝勝強說話的聲音很小,父母以為他遇到了不開心的事情,不和家裡人講,足足擔心難過了一個月。從那以後,郝勝強每次給父母打電話之前,先調整好心情,然後用快樂而高興的語氣和父母高聲說話,這樣一來,父母就不會為他擔心。

  丁門弟子都異常氣憤,在導師辦公室討論這件事情的時候,萬振濤拍著桌子說:「太欺負人了,簡直就是泄私憤,打擊,報復,穿小鞋。」於軍說:「他絕對不是小題大做,而是有組織有預謀的。」丁子健也感到非常驚詫,沒有想到師兄真的會對自己的弟子下手,以前種種猜測都沒有實證,就算丁子健不滿意師兄,兩人面子上都還過得去,尤其張仁瞻對丁子健表面上很照顧,這讓丁子健總覺得師兄不是弟子們想的那麼壞。現在,張仁瞻真的那樣幹了,這大大超出丁子健的意外,他說:「我找他談談,和他說說,我覺得他還不至於刻意。」等找張仁瞻談過之後,丁子健的臉色異常難看,說:「他倒挺和氣,不過還說這是公事,也有自己的難處。我看勝強這次就認個處罰,做過檢討吧。」萬振濤明顯表現出對導師的不屑,不滿意導師的軟弱,說:「他這叫借刀殺人。難道我們就被他這麼壓著嗎?」邱新風也說:「如果這次我們低頭了,那就是悲劇的開始,以後我們都不要想過好日子。等他成為院長和院士之時,怕是我們噩夢開始之日。」丁子健也很無奈,說:「你們也不要著急,我讓裴老和他說說。」郝勝強深知,張仁瞻如果真的要處分他,那麼裴老的話他未必肯聽。郝勝強早就看出來,張仁瞻和裴老的關係非常微妙,名義上是師徒,其實卻比非師徒關係還不如。大概是「庶出」的緣故,裴院士不怎麼提攜張仁瞻,導師對子弟有厚薄,一碗水沒有端平,張仁瞻內心對裴老非常不滿,他對裴老的尊敬也僅僅是做給外人看。郝勝強說:「可以讓裴老知道,但是不要讓他去說,我看這次張仁瞻未必肯聽裴老的話,何必白白駁裴老一個面子。」於軍說:「那怎麼辦?這次他是絕對不會放過你的。他還沒有當上院長,就已經對我們下手了。」萬振濤異常氣憤和惱怒,狠狠地摔了一下筆記本。郝勝強說:「這次他像獵狗一樣咬住了我,不處罰一下,他是不會死心。不過,這也算是一個天賜良機,我們或許可以因禍得福。」幾位師兄都看著郝勝強,覺得很詫異,不知道他的話是什麼意思。郝勝強說:「一件事情可以拿來傷害別人,也可能傷害到自己,這是一把雙刃劍。多行不義必自斃,辯證法告訴我們,任何事情都不是絕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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