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牆內外(51)_袁來

五十一

　　郝勝強不斷地被震撼，震撼之後，也受到了強烈的刺激，他原來以為何老闆是廣東人，因為何老闆是在東莞起家的，廣東人當然會做生意了。可是，何老闆竟然也是湖北人，他說：「如果算起來，我們還算是校友呢。」郝勝強很吃驚，忙問：「何董是哪一屆的？」幾杯酒下肚，何老闆端著的架子慢慢舒展開來，似乎有些親近之態，他搖搖頭擺擺手說：「那早了，我是90年代初畢業。那時候，我們那個小學校還沒有被你們學校合併，我讀的是行銷專業，當時只是一個專科，後來這個專業被撤了。當年，所有的學校都開辦行銷專業。其實，最好的行銷就是背著東西去大街上賣，那是最好的學習方式。」二炮沾了郝勝強的光，不停地恭維何老闆，說：「何老闆，你是最有發言權了。」酒逐漸喝得多了，何耀華也開始像老革命一樣憶苦思甜，他說：「我們當年就業，比現在大學生都難，沒人敢要。我是和早期打工仔一起下到南方。那時候，謊稱自己是初中畢業，才算找到了工作，真是把自己當成了民工，從最基層做起。我進的是一家臺灣老闆開的廠，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資本家，什麼叫榨幹勞動人民的血汗。不過，話說回來，現在，哪裡都差不多。只有自己做了老闆之後，才覺得你不得不壓榨工人，你要賺錢，要生存，要發展。老闆有老闆的難處，工人有工人的難處。還是你們做老師的舒服啊，一年兩個假，平時壓力不大。」郝勝強苦笑一笑，不作辯解。郝勝強很想知道何耀華的發家史，但不知道這個問題是否恰當，他的問題在心頭盤旋了很久，終於借酒氣說出來:「您是怎麼發展起來的呢？」何老闆先喝了一口酒，頓了頓，說：「臺灣人最他媽的精了，核心技術都是讓臺灣人自己操作，大陸仔是沒有辦法接觸的。我們做的建築油漆，最關鍵的是一種藥劑配方，他從來不讓大陸人接觸，就算我做的比較好比較忠心的，也只是讓在其他環節參與，根本不知道核心技術。那時候我就想，如果這一輩子打工的話，我永遠會被人瞧不起，所以，我發誓一定要偷到他們的核心技術。果然，我一點點地破解了他們的技術，並且掌握了生產流程，原料管道和客戶資源，最後自己跳槽出來，慢慢摸索著做。」

　　何老闆講了他的創業故事，包括和香港那位元老闆是如何認識並且建立關係的。郝勝強像在聽故事，而且，故事的精彩程度遠遠超過小說和電視劇。比如，何老闆說自己缺錢的時候，曾經自己一個人卸了30噸的貨物，在床上躺了五天。更讓郝勝強震撼的是，何耀華在短短的十多年時間內，竟然擁有上億資產，別墅豪車都有幾套，這極大地刺激了郝勝強的神經。他的腦子裡像開了一輛磁懸浮列車，飛速地賓士著，他想，要是自己能像何董那樣有錢，那麼他現在所有的煩惱，都不算是煩惱，都不值一提，他就能從現在的困境中解脫出去。他仿佛發現了另外一片天地，就是在科研出頭之外，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實業致富。他暗暗地盤算，那個輪胎技術，也許能做成產業。他甚至也想像著，如果能成為富豪，他的生活將會有怎麼樣的變化，比如，他要買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將父母接到武漢來住上一段日子，他要買一輛屬於自己的汽車，那樣他會認真地學開車，哪怕弄壞了都不會有人責難。如果成為富翁，他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很多，也許他的一切煩惱都迎刃而解。他默默地想著，要抓住和何老闆合作的機會。

　　吃完飯之後，何耀華說要請郝勝強去按摩，郝勝強一口回絕了，說自己酒喝多了，要回家去休息。二炮說：「去呀，強……郝博士，何老闆請的是最高檔的地方呢。」郝勝強瞪了他一眼。何耀華笑笑說：「畢竟是書生。」何老闆沒有勉強，還要讓司機送郝勝強回家，郝勝強堅決拒絕了，說自己打的回去。他產生了思想「積食」，要好好消化一下今天的刺激，從震撼之中冷靜下來，尋找一個方向。何老闆親切而用力地握了握郝勝強的手，說：「那好，郝博士，不遠送，我期待著你的好消息。」郝勝強和他們告別了，鑽進的士就走，的士的感覺還真不如何老闆的車，坐上去有點暈。這一夜，他內心翻江倒海，久久不能平息。

　　23

　　郝勝強回絕了王鐸的入股要求，理由很簡單，實在拿不出錢。當然，這只是他的一個藉口，歸根結底還是因為沒有辦法相信王鐸。王鐸經歷曾經那麼複雜，這幾年他們也沒有聯繫，他搗鼓什麼項目他也不清楚，完全不知底細，所以不敢輕易把錢扔進去。王鐸在電話那頭有些氣急敗壞，說：「我推掉了多少人，好不容易給你一個機會。你卻不知道珍惜，等別人數票子的時候，你就眼饞吧！」「對不起，我實在愛莫能助。既然有那麼多人願意給你投錢，那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你還是把機會留給需要的人吧。」郝勝強只能勉強賠好話，不過內心更堅定了自己的決定。王鐸歎口氣說：「真理總是掌握在少數人手中，目光遠大的人終究是少數，到時候沒有後悔藥可吃。」王鐸似乎恨不得馬上實驗成功，當場數錢，把頑固的郝勝強氣暈過去。梅靈知道郝勝強還是沒有給王鐸投資，埋怨他不懂得理財和投資，說算計不到一世窮。郝勝強懶得理睬他，因為他有更大的項目，那就是搞好和何耀華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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