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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丁子健的灰心失望事出有因,他不但遭受到了社會各界的批評指責,也承受了來自家庭的壓力。據說有人給他家裡打過一個電話,告訴師母說有人想故意陷害丁老師,說他和女博士有不正當關係,請師母不要相信,請導師多保重。這個神秘電話看似關心丁子健,實則是故意煽風點火,挑起家庭矛盾。師母也是有知識的人,開始自然不相信丁子健有那種事情。後來,當趙瑩雪離開學校的時候,神秘電話又來了,報喜般地告訴師母,趙博士主動離開了學校,終於可以還丁老師一個清白。沒事為什麼要離開呢,更何況周圍的人都說他們有情況。這樣一來,師母不再相信導師的解釋。師母自然不會大吵大鬧,她對付導師的辦法是不聞不問,離家出走,住到了深圳女兒家。師母一走,等於抄了丁子健的後路和糧道。丁子健是個典型的科學家,生活方面及其低能,幾乎是不能自理,日常生活搞得一塌糊塗,又不能再叫女學生幫她處理家務,很快陷入了一片兵荒馬亂之中。遭遇師母的冷戰,丁子健元氣大傷,對再次申報院士信心不足,他也抵擋不住這樣的利害,很快繳械投降了。雖然他在導師和弟子面前都表過態,要繼續奮戰,不屈不饒,可是那架勢,還未出師卻已先失去了一半信心。郝勝強對導師的態度也頗覺頭疼。

  對郝勝強而言,當上院士的弟子,已經是他目前最大的目標。自從團委書記一職被黃為弄走之後,他對仕途已經不抱希望,還是想老老實實從科研方面取得突破,把自己那個建築油漆和輪胎項目做好。忽然,似乎是上天可憐他,特意掉下一個餡餅來砸他,一個機會垂青了他。這天,師伯張仁瞻教授忽然打電話叫郝勝強上他辦公室一趟。師伯的電話邀請讓郝勝強不知所措,滿心疑慮。以前,張仁瞻也經常叫郝勝強上他辦公室,不過那一般都是順便遇到,才叫他去坐坐,像今天這樣刻意打電話邀請,而且聲音充滿了磁性的溫柔,仿佛是蜜一樣,這讓他生疑。到副院長辦公室之後,張仁瞻臉上的笑容早已恭候多時,全然不像以前那副管家的模樣,到像給雞拜年的黃鼠狼。他說:「坐,坐,喝茶,喝茶。」他把早已泡好的茶遞給郝勝強,令郝勝強受寵若驚。張副院長還是一副關心下屬的口吻說:「最近工作還好吧。」「好,謝謝師伯關心。」郝勝強不知道他葫蘆裡面賣的是什麼藥。「嗯,我早就說過,你是有前途的年輕人,應該是學院裡重點培養對象。將來一定能在政治上過硬,科研上突出。」「謝謝師伯。」郝勝強知道張仁瞻絕對不是找他來扯閑淡的,但是他不知道張仁瞻即將告訴他的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雖然他已經有些坐不住了,但是看到張仁瞻依舊一副要緊不慢的樣子,他努力地克制自己,不要把自己的著急表現出來,他要修煉自己的修養。終於,張仁瞻開口了:「最近有個機會,我特意為你留著。上次你有為院裡工作的心願,我沒有滿足你,一直過意不去。這次,我們院裡分到一個去下面掛職鍛煉的名額,去大悟縣做科技副縣長,我頭一個就想到了。這也許是你走上仕途的開始,如果你能幹得好,幹出成績來,以後仕途就平坦了。」張仁瞻滿含期許地望著郝勝強,目光中充滿鼓勵與期待。「啊?!」對這個機會,郝勝強拿不准是喜是憂。「你看看,學校的幾位主要領導,幾乎都有掛職鍛煉的經歷,中央提拔幹部也都是首先考慮有基層工作經驗的同志。」郝勝強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心中充滿了疑惑,說:「謝謝師伯給我機會,我考慮考慮吧。」「那好吧。不過,不要考慮時間太長,現在可是有很多人盯著這個機會喲,有的人,眼睛都快要噴出血來了。」張仁瞻最後一句話變得鬼鬼祟祟,還用兩根手指從眼睛處往下放,做出「噴血狀」。郝勝強禮貌地告別張副院長,帶著一大堆疑問離開。

  也不能怪郝勝強多疑,張仁瞻從來就是一個不讓人放心的人物。張仁瞻雖然名義和丁子健一樣,都是裴仰之院士的弟子,可是,這裡面還有一段插曲。他們都是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期的博士。張仁瞻是從外校考到本校來的,起初他報考的導師不是裴仰之,而是另外一位老先生,誰料想張仁瞻還沒有畢業,老先生就得了重病一命嗚呼,裴老成了托孤之人,收留了張仁瞻,一直到他畢業留校。所以,張仁瞻算是半路出家轉投裴門,而丁子健則不一樣,他是嫡系,從本科時候起就一直在裴老的指導下學習,幾乎盡得裴老真傳。在眾弟子之中,裴老也是格外看重丁子健,早已選定他為學術繼承人,這也是裴門弟子人人皆知的一個無文之規。張仁瞻雖然名義上是郝勝強的師伯,但是關係都算是很一般,也許就是因為「庶出」的緣故。由於張仁瞻的老婆給郝勝強介紹了一個媳婦,所以郝勝強和他關係親近一點。但是,這近一點的關係,由於張仁瞻在郝勝強做團委書記的問題上沒有幫上忙,郝勝強又回到了以前的關係狀態之中,就是不疏遠也不親密,一種很微妙的關係。郝勝強以前聽丁子健說,張仁瞻是個常常能製造意外的人物,他身上的很多事情都能讓人大跌眼鏡。例如,當年畢業的化學五博士之中,論成績,張仁瞻是最末一名,論科研能力,他也絲毫比不上其他人,表面也看不出他多有活動能力,可是,他竟然就能戰勝其他三位博士,和丁子健一同留校,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之外。再比如,十年前,化學界名不見經傳的張仁瞻竟然擊敗丁子健和陳明貴,成為化學系主任,再一次讓人領略到了他的黑馬本色。鑒於前兩次的經驗,三年前,張仁瞻出任化學與材料學院副院長沒有人感到意外,但是他還是出人意外地保留下了系主任的職務,這在官職較少官癮很大的化材學院來說,不能不說是個意外。張仁瞻就像是個不倒翁,一幅和藹可親笑容可掬可親可敬的模樣,但是,暗地裡誰都知道他的利害,笑面虎從來不是浪得虛名。郝勝強自然不得不考慮張仁瞻讓他掛職鍛煉的目的。

  郝勝強心中充滿了疑問,他覺得這件事情有些蹊蹺。掛職鍛煉有利有弊:如果鍛煉得好,算是正式走上仕途,以後平步青雲的機會很多;如果鍛煉得不好,或者成績平平,仕途之路就會坎坷不平,甚至留下個「此人不行」的印象,幾乎就沒有升遷的可能,不能升遷,又浪費了時間耽誤了科研,最終的後果是一無所有。他見過好幾位被掛職鍛煉廢掉的人,最慘的要數前幾年的院黨委副書記王鐸副教授,王鐸在掛職的崗位上,中了競爭對手的桃色陷阱和糖衣炮彈,差點進了監獄,最後被學校停了職,現在在社會上遊蕩。還令郝勝強不太放心的是,一般掛職的人都是有些官銜的,最不濟應該是團委書記,像他這樣沒有任何職務的人去掛職,而且還只是一個講師,這種情形,不得不讓人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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