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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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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話說,福無雙至,這話用在郝勝強身上並不應驗,結婚後的郝勝強好事頻頻。頭一件好事是他即將通過講師資格的職稱評定,拿下講師,副教授就指日可待,副教授到手,教授還遠嗎?等他熬到了教授,就達到人生的頂峰。還有一件天大的喜事,學校已經決定推薦丁子健教授作為今年中科院院士候選人。導師申報院士,這在系裡、院裡、學校乃至全國科學界都是一件極其重大的事情。郝勝強明白,要是丁教授選上了院士,丁門弟子幾乎是住進了金礦,以後的科研經費算是有了著落。經費對科研工作者來說,就是血液,投入大產出就大,捨得花本才能有回報。化學界流傳這樣一個說法,百分之八十的科研成果是用錢堆出來的。 丁子健是裴仰之院士最得意的弟子,他承襲了裴仰之的學術衣缽和社會職務,除了「院士」稱號之外,其它的榮譽和職務盡收囊中。裴仰之今年八十高齡,德高望重,是國內有機化學界的兩大泰斗之一,人稱「南裴」,與北京大學的盧祖吟並稱「北盧南裴」。去年裴老壽誕慶典的時候,他當著眾位嘉賓與門生的面,拄著拐杖毫不隱諱地說:「我這輩子,為國為民傾盡所有,歷盡榮華與劫難,無憾無悔。如果子健評上院士,把我開創的這一學術領域發揚光大,算是了我今生之最後心願。」裴老一發話,副部長級的校長恭恭敬敬地應道:「學校全力支持推薦丁子健教授評選院士,實現裴老的心願。」 郝勝強明白,按照目前的狀況來說,丁子健當選院士在兩可之間。丁子健的學術成果在國內屬於最前沿,在國際上也算高新尖端,只是這一領域和他水準相當的還有兩位,一位元是中科院化學研究所的,一位元是山東大學的,兩位都是強有力的競爭者。他們三位在能力、影響力和學術資力上,旗鼓相當各有千秋,誰都有可能能當上院士。論權威,裴老在科學界還是能說上話,只是另外兩位候選人的後臺也不弱,尤其是中科院的那位,幾乎就是近水樓臺。這幾年,院士評選引起社會的廣泛關注,簡直是樹大招風。一般民眾不足為懼,他們看到英文論文和化學符號早就暈菜了,怕就怕方舟民之流,專門拿放大鏡找茬兒,小問題吹大,大問題說得無可救藥,評不上院士不說,搞不好身敗名裂臭名遠揚。 丁子健也想到了這一層,五月份,他召集在校弟子開會,成立申院工作小組,自任組長,全面負責所有事項,大弟子邱新風任總協調,相當於常務副組長的職務,其他弟子都各有分工。出乎所有人意外的是,丁子健把填寫申報材料的重要工作交給了郝勝強,並特別叮囑他說:「這項工作是重中之重,牽一髮而動全身,千萬不能出問題。」郝勝強激動地表示一定不辱使命。 郝勝強簡直受寵若驚,在校的「丁門四博士」裡,他只能排最末,邱新風、萬振濤、於軍三位師兄,無論在科研水準上還是人際交往上,都是睥睨千古牛氣沖天的角色,郝勝強自歎弗如。他們看不起郝勝強,認為丁子健只是看中他忠厚老實做事踏實才招他做學生,無非多一個使喚工具。郝師弟缺乏決斷力和霸氣,遇到問題也不敢大膽懷疑,更不會去爭取利益,這是他們認為郝勝強軟弱可欺的地方。郝勝強從不主動和師兄弟們爭科研經費,也不爭取導師的專案,只等領導或者導師分配。丁子健也曾表達自己的不滿,怒其不爭,當面質問郝勝強:「你怎麼如此軟弱?!」只有郝勝強明白,自己從不是真正的軟弱,在溫文爾雅唯唯諾諾的表面之下,潛伏著一股沖決一切的力量,能戰勝任何強大的敵人,別人越是看不起他,這股力量就越強大。他曾發誓,以前忍受和付出的一切,都要現實十倍百倍地償還。「忍」是他生活中的最大哲學,一口氣從小學讀到博士,三十二歲才結婚,他靠的就是一個忍字。現在,他隱隱感覺機會來了。 郝勝強欣喜地把導師申報院士的消息告訴梅靈,梅靈卻淡淡地說「哦,是麼?」郝勝強有些不快,熱情遇到一盆冷水。他認為梅靈可以不明白這件事的意義,但至少應該對他的熱情有所回應。在郝勝強看來,這件事情和娶梅靈一樣讓他揚眉吐氣。梅靈卻更在乎郝勝強考駕照的事情,她希望郝勝強早日拿到駕照,外出就由他開車。她也會開車,可是一到車多的地方就緊張,一緊張就分不清刹車和油門,開車也不能欣賞野外的景色。郝勝強不熱衷學車,因為他不喜歡外出。每個週末,朋友約梅靈去郊外休閒農莊,玩一些時尚白領的遊戲,比如殺人遊戲、現金流、心理測試等。剛開始,郝勝強強打精神,換上休閒服和輕鬆的心態,準備進入梅靈的生活圈。幾次之後,他便感到無聊無趣,所謂的農莊他見多了,從小就在農村跑,農家也沒什麼樂的,那些白領的遊戲也無聊至極,玩遊戲的時候他惦記著實驗專案和導師的「申院」工作。梅靈看出他身在曹營心在漢,淡淡地說:「你不開心下次就別來了。」郝勝強感覺這話像是打他的耳光,心裡很不是滋味,不過新婚燕爾不好發脾氣,只說還不太習慣,習慣了就好了。他嘴上這樣說,心裡卻想,虛度時光怕是一輩子都難以習慣。每次外出,都是梅靈開車。梅靈說以前都是男朋友開車帶她出去,她會是會,但開得少。郝勝強認為梅靈話裡有話,便半開玩笑地說:「我儘快學會開車,以後給你既當丈夫又當馬夫。」聽到郝勝強說要學車,梅靈非常高興,忙給他就報了駕駛培訓班,上書店買了一大堆書,有《中華人民共和國交通法規》、《駕駛員考試準則》、《城市地圖》。一大堆書堆在眼前,郝勝強頭都大了,哭喪著臉說:「這要學多久啊。」他很為自己賭氣說出要學開車而後悔。梅靈說:「很簡單的,老師一講就會。」 郝勝強總算不用陪梅靈去郊外休閒,但是換來更難受的事情,每個週末都上駕校學開車。梅靈每次都和他一起去,她要溫故而知新,比郝勝強學得還認真。和郝勝強一個組的有七八個人,有剛滿十八歲的中學生、和梅靈一樣的白領、也有失業想開出租的中年人。文化課自學,駕校是上車操作。看到那位嘴唇上還塗著絨毛的中學生,郝勝強想起他的十八歲,見過最多的車是父親收糧用的手扶拖拉機,每年暑假,郝勝強都要穿上農民的衣服,戴上一頂草帽子,蹲在車鬥上跟父親在四鄉八畈收糧,拖拉機突突突從這個村蹦到那個村,然後再送到城裡。城裡孩子學開車像他多年前學習自行車一樣,他無比感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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