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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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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上午,我和范平一起去看望張局長,來到他家後,見到了張局長的兒子和女朋友。張局長的兒子我已認識,他兒子的女朋友我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女人也就二十四五歲的樣子,穿著一身五彩繽紛的內衣,像是剛從床上爬起來不久,頭髮亂糟糟的。此外,在張局長的病榻前,還有一位風韻猶存的中年婦女。房間裡的暖氣很熱,屋裡溫暖如春,我注意到,中年婦女穿著鵝黃色的薄羊毛衫,像在自家似的光著腳穿拖鞋。 張局長抬抬手向我們打了招呼,中年婦女倒了幾片藥給他。他的兒子向我們介紹中年婦女是他女朋友的母親,因為他要照顧生意,沒時間照顧父親,只好把已退休在家的未來岳母找來了。他特意強調,他的未來岳母退休前是個醫生。 我和范平沒有久坐,我把他該簽閱的檔放下了,說等過幾天送新檔時再來拿,喝過水後我們就出來了。中年婦女送我們出來,經過張局長夫人的遺像前,我們低頭靜默了片刻,中年婦女在一旁矜持地等待著我們,給我的感覺怪怪的。 張局長病了一個月才上班。本來他還想再休息一些日子,由我們來回給他送文件,全域工作在他的遙控之下運轉正常,而在家裡辦公的自由度要遠遠勝於辦公室,何況身邊還有一位半老徐娘伺候著。因為教育部要在上海召開一個座談會,要求單位一把手參加,他想去,所以才算上班了。 我打電話問他想乘坐哪個航班,他讓我稍等片刻,然後告訴我,坐下午的航班。我剛要放下電話,又聽他說道:「訂兩張票,另一張票的名字寫丁亞蘭,丁香的丁,亞洲的亞,蘭花的蘭。」 「我記下了,她是……」我盯著「丁亞蘭」這三個字想,在我的印象裡,全域沒有一個人叫這個名字。 「她是我的保健醫。我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外出需要有人照顧。」張局長解除了我的迷惑。 「我明白了。」我放下電話,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丁亞蘭無疑就是他兒子女朋友的母親,他們肯定已經同居了,現在又要借公家的名義去度蜜月。他的夫人去世才一個月,他在如此短的時間就開始了新生活,太令人難以置信了。他找的藉口冠冕堂皇,身體不好需要保健醫,他又不是什麼大幹部,外出還要帶保健醫。不管多麼冠冕堂皇,只要有了藉口,就有了公款消費的理由,他可以攜著准夫人陶醉在江南美景中了。 教育部的會期是五天,而張局長去了二十五天。他把一大堆票據交給了我,局領導需要報銷的票據都是由綜合處負責辦理的,我簽上字後,再報張局長簽字就可以報銷了。我讓手下人將票據整理出來,一看嚇一跳,張局長和丁亞蘭這一趟去了上海、無錫、杭州、蘇州,交通費、住宿費、各種門票費加起來共一萬五千多塊錢。在應該是我簽字的地方我猶豫了,把單據鎖進了抽屜。我簽字我就要負責任,不僅對張局長負責,更要對單位負責,張局長這已經是在揮霍公款了,我簽上字後就等於說我贊同至少是默認了他這種行為。遇此難題,我必須要請教我的高參老婆楊倩。 「老宋同志,你把自己看得太高了,把這支筆看得太重了。」楊倩聽我講完後,馬上批評道。 「按綜合處處長的工作職責規定,我必須要履行監督職責,簽字就是我履行職責的結果。如果隨隨便便放過去,就是我的失職。」 「你算老幾?你不過是個擺設,從你這裡過是在形式上走個過場。你以為真要你把關,給那些局長把關,可能嗎?你記住,在同一個單位,下級不可能管上級,無論檔如何規定,在上級的心裡就是這樣想的,這是不會改變的。你想,你的手下來管你,你舒服嗎?你會聽嗎?你能沒有想法嗎?」 「你要這麼說我就明白了,遊戲規則不僅是人定的,也是人玩兒的。」 「老公,你要這麼想就對了。你不按照別人希望的樣子去玩兒,人家就不跟你玩兒了,你就該下課了,而等待接替你的人多的是。在政府機關工作,另類永遠是孤獨的,找不到知音。」 按照楊倩的話,第二天我就簽字了。張局長打電話叫我過去一趟,他從抽屜裡拿出一塊絲巾,遞給我說:「送給你夫人的,小蘭親自挑的。」 「謝謝您。」我接過絲巾機械地說。「小蘭」,叫得多親切,瞧他滿臉紅光的樣子,早已找不到老妻病逝留下的悲痛痕跡。 「小宋,你幹得不錯,我一直認為你是個人才,要不是組織部門的強行安排,上次本來要提你的。」張局長像吃錯了藥似的向我洩露了重大秘密。 「我會再努力的。」我受寵若驚地說。 「是要努力,古人不是說嗎,山窮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的經歷不就是很好的說明嗎?」張局長站起來,在我面前踱起了步子。「年輕人嘛,特別是擔任了一定職務的年輕人,要跟領導一條心,這樣領導才會喜歡,在關鍵時刻才會想到你,你說是不是?」 「是,您說得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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