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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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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想法真是古典啊,這都什麼時代了?很多領域需要女性去做貢獻啊!再說,難道男人就必須要去流浪嗎?如果男人都離開家了,女人待在家裡還有意思嗎?」 「男人走得再遠,如果女人在家裡,他最終還是要回家的。男人需要家。他如果要流浪,也應該是在他年輕的時候去流浪,如果他已經老了,或者他不夠強壯、缺少激情,他也最好是呆在老地方。」 「想不到你還這麼古舊,認為世界是男人的,家才是女人的。」 「你認為這種想法很古舊嗎?不是啊,這是一種理想——特別是,當你在火車上看見那麼多正在發育的女孩子,帶上自己的小包袱成群結隊地向南方湧來的時候,你心裡就會感到一種擔憂,感到恐慌。幾十萬幾百萬幾千萬人湧向南方,這當中多半是年輕人和姑娘。毫無疑問,這些離開了自己村莊的女孩,在我看來是不安全的。如果她們是男孩子,我倒不那麼擔心,畢竟,她們是女孩子,帶著那麼一點想掙錢、想過和老家農村不一樣的生活的願望,臉上的絨毛還沒有蛻掉,身體正在發育,說話還是一口鄉音,目光裡也一片迷惘,沒有一點自我保護的能力,就你跟著我我跟著你,冒險來了!她們和你還不一樣啊,柔桑,你是個文化人,能夠保護自己,也進入了這裡的主流社會,在安全的系統裡,而她們,是在生活前沿的一群,缺乏安全保障,隨時可能陷入危險,落入社會底層。」 柔桑沉吟著:「珠三角有很多貴州女孩,我一直在盡力幫助家鄉來的姐妹們。實話告訴你吧,有一批婦女被拐騙賣到南方,我們的雜誌一直在跟蹤、協助家鄉的有關方面做調查……」 「真的?有什麼眉目嗎?」 他急切地問,不但滿臉沉痛,眼眶裡還旋轉著淚花,她疑惑了。 「告訴我,你有什麼事是我可以幫忙的嗎?」 「我正在為一個女孩子擔心,」他的雙手支在桌上托住頭,用勁掐著自己的太陽穴,「想著她可能遭遇的不幸,我在夢裡也要發瘋!」 她小心地拉拉他的手:「是你的女朋友嗎?」 「她是……一個布依族女孩……」 4.白日的祈禱 流行前線的櫥窗高大寬敞,頭頂的射燈一直照在阿哈頭上,令她覺得皮膚有些發癢。每隔兩三個小時,阿新會來將櫥窗打開,給她一點水喝。她站在那裡,如塑膠模特一樣,但她要做出一些動作,不斷地改變姿勢。阿新在旁邊設計了一根立柱,可以放帽子或是別的裝飾品。其實,阿新是為她考慮,有了那根立柱,她不時可以把一把手,小小的歇口氣。 當路過的人們發現她是個真人模特的時候,就停下來觀望,仔細地看她,吸引她的注意並試圖和她說話。她面無表情,不看他們,於是他們互相討論,猜她是上海人還是北方人或者是混血兒,然後慢慢散開去。 她的目光望向路人頭頂更遠些的地方,看一天光陰的變化,從陽光新鮮的早晨到熾熱耀眼的午間,緊跟著是喧囂聲令人昏昏欲睡的下午,然後是車流和人流突然像撤退一般湧塞到大街上的黃昏……這是一個不夜城,商場也近十一點才打烊。一天站下來,她全身都有些僵硬了,阿新扶她出來的時候,她差點倒在了他身上。 「來,」阿新說,「讓我看看你的腳腫了沒有。」 「它們好像已經不是我的腳了。哎喲,我的鞋都脫不下來了。」 她的腳真的腫了。 吃過飯,阿新帶她去一個沐足城。 沐足城就在和流行前線相臨的另一條街上,是城裡開得最早的,十多年了,生意一直很好,如果是晚上八九點鐘,一定要預約,還要排隊,就像上下班時間城市交通幹線上都會塞車一樣,晚飯後來泡腳的客人也特別多。 阿新帶阿哈去的時候,晚上十一點過,幾撥客人已經走了,所以一去就被帶進了房間。光線昏暗的房間裡有兩張可以放倒後背的沙發,他們坐好後,兩個穿拖鞋的女孩子就啪啪地端了水、拿了毛巾和按摩油來,把電視也打開。 給阿哈洗腳的女孩眉清目秀,看起來好像才有十四五歲,動作遲疑、小心。當她抱住阿哈的腳的時候,阿哈覺得十分過意不去,就和她聊天。 「你多大啦?」 另一個給阿新洗腳的女孩立刻說:「我們這裡有規定,上班時間不准和客人聊天。」她生得十分壯實,皮膚黑。阿哈發現她這麼說的時候,看了同伴一眼,有警告的意思。 「這個規定不合理。」阿哈故意說,「如果不和客人聊天,怎麼知道客人的要求,怎麼知道客人是否對你們的服務滿意?你說是不是?」迎著她的詢問,這個眉清目秀的女孩小聲地說:「老闆說過,如果客人不滿意,可以直接找經理。」 阿哈聽她的普通話帶著西南地區口音,就問:「你是哪裡人,可以告訴我嗎?反正咱們都是外地來的,認識一下,說不定以後可以互相幫助呢。」 小女孩說:「那你是哪裡人?」 「我是貴州人。你呢?」 阿哈看見小女孩的眼睛裡放出異樣的光彩。但那個壯實的黑女孩立刻大聲嚴厲地說:「對不起,小姐,我們上班時間真的不能和客人聊天,請你不要再問了。」 阿哈想了想,給阿新遞個眼色,說:「哎,剛才她們推銷什麼來的,那個核桃露,我想嘗嘗。」 阿新立刻對壯女孩說:「對,拿一聽核桃露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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