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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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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摩不由分說,帶阿哈乘上去黔西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首府興義的公共汽車。 農曆六月二十一日布依族的查白歌節,和三天之後彝族的火把節極其相似。 查白歌節的歌場在興義市不遠的頂效鎮。 傳說中,頂效生活著一對布依族青年,男的叫查郎,女的叫白妹。查郎儀錶堂堂,而且勤勞勇敢,有一身好武藝。白妹花容月貌,手巧心靈。他倆都有一副叫愛唱歌的布依人羡慕的好歌喉,而且才思敏捷,開口成歌。查郎和白妹互相愛慕,有心相與卻一直不好意思開口。一天,白妹隻身一人越過一座山嶺時,突然間風聲大作,白妹還未回過神來,只見一隻吊睛白額大虎已向她撲來。就在白妹命在旦夕之際,查郎拍馬趕到,一箭將虎射死,從虎口下救出了白妹,兩人緊緊擁抱,傾吐了彼此的愛情。 高興至極的查郎,將自己親手射死的老虎抬至場上,熬成了一大鍋虎肉湯鍋,邀請父老鄉親們共同享用以慶賀。 聽說白妹要嫁查郎,當地一個大富豪不答應,他想要越長越漂亮的白妹做自己的小老婆。 白妹出嫁的日子已經定了,富豪老爺再忍不住,派出家丁去搶白妹。查郎與家丁展開了殊死的搏鬥,終因寡不敵眾,被富豪老爺的家丁打死了。 白妹得知消息後,悲痛欲絕。農曆六月二十一日的這天半夜,她摸至富豪老爺的大宅院外,向他的房子投了一把火。當富豪老爺的房子變成了一片火海時,白妹飛身跳進了火海中。這時,奇跡出現了:人們看見查郎和白妹手牽手地在火光中飛向了天堂。 一路上,阿哈望著車窗外的山巒出神。雲貴高原六月天,天空明媚,遙遠的青山綿延起伏,一座座的森林如綠色的雲,覆蓋在一座座山岡上。衣著鮮豔的苗族婦女的身影,不斷在車窗前蝴蝶一般掠過。 「布摩,去天堂的路太遙遠了,阿哈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到。但我知道,我再不能回大寨了。」 「我的好閨女,你說這話又讓我心痛了。女人家哪有一輩子完好無損?重要的是,你要找回自己的快樂。阿哈本來就是一隻快樂的鳥,不要將你美妙的歌喉藏起來。查郎和白妹是布依人最崇拜的歌仙,你的嗓子比白妹還要美妙呢!」 曾經,快樂是一串金色的風鈴,最最輕微的風吹也會令它喧響,快樂在阿哈的心裡永不停息。但是現在她恰似大病之後尚未痊癒,一切美麗的景色都給她帶來憂鬱和感傷。 四面八方的布依人都彙集到頂效了,一面青翠廣闊的山坡上,盛大的歌會從下午就已經開始。這歌會既是對查郎和白妹的紀念,也是布依族青年男女們尋求和傾吐愛情的場合。瞧,成群結隊的男青年,正勇敢地向女孩子們站立的地方悄悄靠近。他們唱著動聽的歌謠,在這歌的節日裡,努力吸引女孩子們的目光——她們的目光略帶羞澀又歡樂無憂,這又令阿哈覺得自己離她們遠了。 一塊青色的大石頭上,有個英俊的青年在等待、張望著。他身上的粗布衣服簇新,頭上的包布扎實有型,就連腳上的草鞋,也是用最韌的燈心草編織的,上面還有他已經出嫁的姐姐送給他的一對紅色絨線球,是為他期盼的幸福、為他的好運準備的。他才十九歲,還沒有被沉重的農活壓榨過,沒有被悲傷的事情打擾過,所以身板子格外挺拔,臉龐清秀並帶一絲隱約的羞澀。他就是花溪天鵝李村善於吹笛子又特別會唱歌的的王姓後生。此時,他手裡握著竹笛,頭巾上不經意粘了一絲枯草,微皺著眉頭,向各處湧來的人群張望一陣後,坐在石頭上,緊張焦急地注視從山下到山上的各條道路。 山下越來越多的人往山上爬,他們身穿節日的盛裝,男人們是一色青藍的新衣服、新頭巾,姑娘們的盤頭上有鮮豔的絨線,青藍的衣服上繡著豔麗的玫瑰、月季和牡丹。無論男女,他們肩上斜掛著的布包也是一樣的豔麗,是布依女人們一針一線繡縫出來的。所以,所有的人只能分得清是男是女,男的女的看起來全都一個樣,不知道誰是誰。他們從四面八方趕來,從山下的各條小路湧到山上來,山坡立刻就成了花的海洋。 王姓青年在等心上人阿哈,阿哈久不現身,他因為緊張臉色發紅。 阿哈其實早到了,但她躲在布摩寬大的衣衫裡不願露面。 「就是他。」布摩小聲對她說,他們站在一群人後的高處,剛好將王姓後生的舉動看得清清楚楚。 「小時候他來金竹大寨拜年,整天躲在寨牆上偷看你踢踺子呢。」 「我怎麼不知道?」 「你當然不知道,太太不准說嘛。」 山坡上開始喧鬧起來,一圈圈的人群裡男女對歌此起彼伏。 一個厚實的男聲唱道: 哎,姐家門前有條河, 河邊柳葉似剪刀。 有心為姐唱首歌, 又怕剪刀剪舌角。 歌聲起時,旁觀的人們立刻將歌者圍住,形成一個大圓圈,一是為聽他唱,再是看有誰與他接對。 他的歌聲剛歇落,就有一個潑辣的女聲接了過去: 哎,我家屋後有條溝, 蜻蜓點水滑溜溜。 你是哪鎮哪鄉人, 哪年上山砍疙兜? 顯然,這一對已經眉眼對過了,男的要表達心意,女的想知道對方是哪裡人、年庚幾何。這般直截了當,四周的人們歡呼起來。 阿哈三歲時就踏入歌場,七歲就開始在人群裡唱歌,對任何「歌語」「歌調」都熟悉。人群越擁越多,他們後退著。她只想看看那王姓後生,躲在布摩的衣角將他往人群外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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