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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他向夜的深處走去,向黑暗的最暗處走去,他要在黑夜的懷抱裡找到一個緊緊的擁抱和依靠。但夜總是為他讓道,黑暗也總是流露出熹微的光明,仿佛黑在流走,像南明河的水一樣在他的身後在他的腳底流走。他急速地走,想讓最黑的黑暗包裹自己。

  但這永遠難以實現,黑在流走,像河水一樣從他的身邊流走,從他的腳下流走,他抓不住黑暗,他找不到依靠,黑夜竟然是這般的虛無,無法將他擁抱,無法給他一個阻攔。他腳步越來越快地走下去,因為他的身體裡一直在爆炸,血液在沸騰並發出突突突的聲音。往前再往前,他想走到天邊,走到夜的盡頭。

  人真正置身於黑暗的時候,黑暗竟然不似黑暗,在黑暗裡你會看見越來越多的東西,你所看到的東西越來越清晰。黑暗,全然沒有我們所想的那麼可怕。人們怕黑暗,是因為他們只看得見光明的東西。如果人能夠在黑暗裡遙望了,他就會體會到黑暗是多麼的安寧,多麼的溫柔!

  黑夜裡的一切在用同一種語言低語交流,黑夜的任何動靜都是一種音樂,這音樂有著夢的、渴望的熱情和細膩柔軟的質地。

  前面的路上有一個水窪,裡面的積水倒映著夜空的光明,如同一塊大鏡子。他被這鏡子迷惑了,以為那是道路最結實最潔淨的一段,於是喜悅地踏上這鏡子——接著又是一個小土坡,他濕淋淋地摔倒了。

  一個溫暖、柔軟的身體貼近了他。

  她扶著他,走向乾燥的長滿了絨草的斜坡。他的長長的手臂搭在她的肩上,連她的氣息一起環擁在懷中,懷抱了果園一般。她就是他靈魂的核心,是他欲求的核心,他要把她裝進他的身軀裡,藏在他的胸腔裡。黑夜終於擁抱他了,終於阻攔住他了,他緊迫地與她擁抱,令她無法掙扎。

  當他們一起摔倒在草坡上之後,他將她緊緊地壓在了自己的身下。

  她尖叫起來,她的聲音在空寂的夜裡格外清晰和孤獨,聽不到回音。

  這叫聲在他聽來,是一種歡呼,是男女之間最高儀式的歌唱。

  她繼續尖叫、咒駡和求饒。但是他太龐大太有力了,像山一樣將她完全覆蓋。她身下的泥土是潮濕又冰冷的,她身上的他卻像熊熊烈火,將她整個燒著了,無法逃脫。河畔的蛙鳴被他們驚嚇間歇一陣後,又恢復了鳴唱。

  夜是半透明的,他聽見他們身下的大地在奏樂。輝煌的音樂將他激勵,不顧她的掙扎和撕咬,他剝掉了她的衣裙,那純潔的絲綢一般的酮體瞬間裸露在略略帶紫的夜光裡,芳香如蜜糖,美不勝收。

  他顫抖,他吮吸這蜜糖,撫摩這絲綢,他的手掌像火熱的熨斗將她的全身熨燙。她的身體像是得到安慰,終於放棄了反抗,開始舒展和放鬆。

  他的手急速遊動著,又如水妖的舌頭,山間的狼的舌頭,去到她身體的各處,所有隱秘的場所,所有暗藏了醉人的芳香的地方,所有的柔軟和溫暖,蘋果的氣息,草莓的氣息,河水的氣息,還有野百合的氣息,所有的花瓣,那微微張開、熱烈地腫脹並流出了甜蜜的汁液的花瓣,那泌出清泉的四季有聲的山崖縫隙……他的小腹抽搐起來,雙腿緊縮,在天昏地暗的緊張裡,不顧一切地回應那花瓣的呼喚,享受那甜蜜的汁液的滋潤,回應他的身體的欲求,饑渴、兇猛地進入了她處女的身體,那由蜜糖和海藻結合而成的溫暖的縫隙……

  ……他的耳邊是小提琴音樂的節奏,像歡快的舞步,像激昂的小號,像薩克斯風的溫柔和纏綿,他兇猛地在這柔軟多汁的縫隙裡進出,如同洶湧的河水將堤岸撞擊……

  詩人柔桑說戀愛的人「將一生投於一瞬」。

  我們的一生由無數的瞬間構成,它們在歲月和時光當中挽起手來,延續和推動我們的人生。因此,也可以說,每一個渺小的瞬間都會給以後的人生帶來影響,在我們失控或疏忽,喪失或得到的瞬間,那樣的瞬間往往將命運改變。

  夜郎王的後代,布依的女兒阿哈,她已經意識到了這個。

  布依女兒的貞操是至高無上的,過去曾經有為一個女子的貞操全村付出被屠戮的代價。貞操是布依女兒的生命,如果她正好在山崖上失去她的貞操,那麼她就不得不從山崖跳下去。

  阿哈在身體撕裂的疼痛之後失去了知覺,當她恢復感覺和意識後,再次嗅到那濃烈的腥味兒,這次是她的身體發出來的,是她的血,濕透了白裙,濕了身體底下的泥土和絨草。她仿佛聽到草叢中的蟲子吮吸的快樂的聲音,吸了她的血,它們能否分享她的靈魂呢?布摩曾經說過,大山裡的一切,無論牲畜野獸、花朵草木,它們都有自己的靈魂,但它們又分享著各自的靈魂,和諧共存。

  他還緊緊摟抱著她的身體,儘量給她溫暖。她在他的心跳和他發抖的雙臂裡瞭解了他的感激、無措和恐慌。她不想從懸崖上跳下去,不想從此結束自己的生命。

  那她能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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