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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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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是繃緊了神經在恐懼中熬,這日子熬不了幾時就感到簡直是在地獄裡一般。本來已經是明朗滋潤的春天,顏如卿向來的憂鬱積久成疾,變成了憂鬱症,整日不想做事,書是肯定看不進,畫筆用過乾裂了也沒泡洗,再不想動。在酒吧裡,他也是要一杯藍色妖姬小口的喝著,不說一句話。 唯一能夠做的事,就是聽阿哈唱歌。她的歌聲永遠如流水,如獅子山灌木林裡滾動的春風,也如同十五的圓月,令他心頭感到溫馨和明朗。阿哈笑他如同女人的週期,總是在月圓的時候才能夠興奮。他這才發現自己和她相處久了,竟然沒有性別意識,再沒騷擾過她,也是怪事。有時候看她的背影,他還會想起那個披巨大蠟染披風的模特,做夢一般。那模特沒有溫度和語言,唯有眼神將他震懾。如今到了夢裡,他已不知她與阿哈,究竟是兩個人還就是一個人呢? 他給阿哈買了很多CD和一個小單放機,滿足她對音樂那越來越多的渴望,潛意識裡還有個自私的想法:說不定哪天阿哈會成為一個賺大錢的紅歌星,那時候他娶了她,衣食無憂,還上什麼班,還去什麼文聯,拉倒吧老近視,談話吧老近視,他只管畫畫得了,隔一段時間就舉辦一個畫展。 所有的老歌手裡,阿哈只喜歡鄧麗君。這個用氣息來歌唱的女人有著那個時代特別多見的圓而結實的大臉龐,難以超越的不是她那「二十世紀華人的聲音」,而是她的氣息,那氣息裡飽含了情感,像熟透了的水蜜桃香甜又多汁。阿哈喜歡的當然不是她的大圓臉,而是她的氣息,喜歡她氣息裡源源不絕的女性風情。 阿哈也喜歡齊豫,齊豫的聲音裡有天堂和夢幻。 但無論鄧麗君還是齊豫,她都只喜歡她們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她也不會反復的就聽一首歌,她是像饑渴的人一樣從別人的演唱裡吸取甘泉和營養。她還按照王鷹的建議,讀詩歌和文學名著。王鷹說過,文學可以培養飽滿又細膩的情感,文學的修養對理解音樂有重要的作用。所有這些,是她用造物主賦予的美聲展示心靈和世界的必須條件。 她發現,顏如卿有時候會嘮嘮叨叨,說什麼她卻記不住。王鷹偶爾給她說的一句話,她卻記憶深刻並且受到影響。 不到一星期,她將聽過的歌都學會了,然後用自己的嗓音、氣息和情感重新演繹。唱到《小雨》她會有些傷感:「小雨一滴滴,你來自哪裡?為了什麼離開家,又要去哪裡?有歌聲,有笑語,家中的溫馨甜如蜜。世界上再遼闊,比不上家中的小天地。小雨就像我,我就像小雨,為了什麼離開家?又要去哪裡?」 這支歌讓她非常想念阿爸阿媽,想念雲遮霧罩的金竹大寨。 她突然不知道自己的將來了,因為顏如卿顯然是不會和她回去的。 淚珠兒一串串地從她的臉上滾下來,那麼新鮮晶瑩,雖有些莫名,但是美麗的憂傷,令顏如卿莫名感動。 顏如卿的感動不是真感動,他雖然立刻從後面將她緊緊抱住,心裡卻覺得好玩。他長到這麼大,一直學習美術,具有敏感的視覺感受能力和判斷能力,但對人喜怒哀樂的真實性和強烈程度卻是缺乏瞭解和體驗,他自己就是個情緒平和偏向低沉的人,沒有什麼大起大落,也很難突然爆發強烈的情感。 他的頭從她身後探出來向著她的臉,她看見他的凝視裡透露著對她的好奇。他白皙的面孔柔嫩的膚色,竟然近似于嬰兒邦。 一個自己熱愛的男人突然幻化成嬰兒的形象,阿哈的悲傷又有了另一個層次上的加劇,她用力甩開他,伏倒在地毯上嚶嚶哭泣起來。 他不知所措。 她的哭泣似悠長的夜曲,莫名地感動了他,就像他平常被什麼電視劇感動一樣。他仿佛進入了劇情,優雅地撲過去,跪在她的身旁,一隻手在她修長的背脊上溫柔撫摸著。這新鮮的溫情得到了充滿感激的回應,她抬起上身,扭曲著她柔軟的腰肢緊緊地抱住了他。他們親密地久久擁抱著,在這擁抱中得到彼此的安慰,年青的心中充滿感動和幸福。 2.紅豆相思 阿哈每天的盼望,就是晚上去貴州飯店頂層的旋轉酒吧。這棟大廈位於地勢起起伏伏的山城高處,又是本市最高的建築,所以在旋轉酒吧裡,可以將整個山城夜景盡收眼底。更遠些,還可以往南看到花溪和青岩,往東看到烏當,往北看到白雲,往西看到馬王廟——那可是過去迎接皇家官兵入城的唯一通衢,至今還有一橋二橋三橋之址。歷史上發生大規模的苗族同胞起義,也是在這一帶與官兵有驚心動魄的浴血抗衡。 抬起頭來,看星辰閃爍湛藍的高原夜空,看這寂靜的宇宙。億億萬萬的人都在同一個宇宙中,誰能與誰真正的相識?又有哪些相識的人能夠最終走上相愛的道路?一個人的一生,能夠經歷多少事情?世界是不是會越來越小?我們能否窮其一生,去所有陌生的地方?是不是,所有陌生的地方最後都能夠變為熟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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