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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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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存扣有些心神不寧地回到家,吃過晚飯也沒和侄子俊傑玩會兒,也沒到哥嫂房間裡看電視。莊上已經有四五戶人家置了電視了,當然都是黑白的。彩電太貴,莊戶人家還沒那麼闊氣。有的人家還做起了生意,在堂屋裡用木板或毛竹擔起幾排簡易凳子,晚上有人來看電視收五分錢一個,生意還真不醜。放日本電視連續劇《排球女將》時學生追著看,天天一屋子,堂屋裡坐不下,連窗臺上都蹲著娃娃。存根對月紅說,咱是搞維修的,家裡沒個電視不像樣子,也買台吧。沒捨得買大的,就十二吋的。天天有人來看。存根月紅是熱情人,都是街坊鄰居,不能輕慢人家,還供茶倒水的。鴨奶奶有時候也著小腳戳著拐棒來看,說這是個寶貝呀,才幾百塊錢一個,要是以前買一個進貢給皇帝老子准給個大官當,把一屋的人都說笑了。存根說:「鴨奶奶,有皇帝的時候電視這東西還沒出世呢。現在人有福呀——比皇帝有福。皇帝別說沒有電視看,就連夏天再熱也只是下人揮個大扇子替他扇扇風,你看現在都有電風扇了。咱是啥?咱是平頭老百姓哩。你說現在人有福沒得福?」鴨奶奶連連點頭,「有福,有福。」又問:「那毛主席扇啥?也扇電風扇?」毛主席倒走了好幾年了,鴨奶奶還在念叨毛主席。在老輩人心裡毛主席萬歲,是不死的。 月紅順著她的意思答她:「是哩,毛主席也扇電風扇,和我們家的一樣哩。」鴨奶奶就說:「罪過,罪過,折福,折福。不作興一樣的。毛主席的(電風扇)肯定是金子做的。」又說,「這盒子裡的小人是咋放進去的?會走會行會唱會跳的?莫非是妖怪喔!」一屋人被她逗得眼淚都笑出來了。電視進了農村確實讓農民開了眼界,存根是個靈巧人,他買電視也是為了揣摩電視,他已經敏感地斷定,不出幾年,這玩意兒准在鄉下普及開來,到時誰先會修誰修得好誰就沾大光了,這不同于修個電筒配把鑰匙換個半導體零件,電視要修起來利潤可就大了。他去吳窯買來了電視修理的書,還準備去興化上一期無線電培訓班,爭取儘早把技術學到手哩。 存扣沒有看電視,坐在東房裡書桌旁拿本書看,又看不進去。老好有些浮躁,莫名其妙的。很久沒有這樣了。他就脫了鞋子上了鋪,把燈熄掉,仰躺著想心思。這是他的習慣,喜歡躺在鋪上,在黑地裡梳理頭緒,平靜心情。他想今天是咋回事呢,做啥都沒心思?想著想著,眼前就隱出一張笑臉來,一張嬌憨嫵媚調皮搗蛋的小圓臉兒。他心裡終於釋然:原來是為這丫頭呀!是這丫頭弄得他不平靜了。這丫頭!他就回過頭想起來,想到他察看傷口時後面伸過來一隻白晳的手,想到在送她的路上那雙迷蒙的淚眼,撅起的小嘴,想到她發嗲做嗔賴著他的樣子,想到她在他身後不遠蹲著撒尿……他的下身慢慢地硬挺和熱乎起來。酥癢。發脹。不由伸手進去握住了,拗它,讓它疼痛和安穩下來。就在這時,黑暗中他聽到站櫃頂上清脆地「嘩啦」一聲響,他立時就驚出了一身冷汗! 是秀平的辮子在箱子中響?!——他恍然看到那根紮著新鮮紅頭繩的粗黑的辮子在裡面一甩,重重地摔在箱壁上。 燥熱潮水般地退了下去。理性回歸到存扣身上。存扣驚魂未定,心跳氣短,黑暗中對著站櫃方向默默叨念:對不起,秀平姐,怪我,我不該瞎想的。 西房裡的電視聲和人聲嘈嘈雜雜地從門縫裡擠了進來。存扣就在這聲音中慢慢睡去…… 存扣開著哥借來的掛槳船在北大河裡「突突」地向前衝刺。天空瓦藍,沒有一絲雲彩,豔日懸在中天。可存扣不覺得熱。船頭堆起白浪,水沫兒化成霧霰,星星點點落向船尾;迎面撞來的河風把他的頭髮吹得紛飛飄揚;他敞開的白色的確良襯衫張開得像蝴蝶扇動的翅膀。在風浪中疾行,存扣非常愜意,把馬力加到最大,從三汊河口一直向北開,彎進草把蕩,朝湖中小島駛去。 小島被大片的荷田圍著,遠遠望去倒像是浮在高低錯落亭亭如蓋的碧綠荷葉之上。荷花爛漫地開著,紅紫黃白,色色不同;碧綠的蓮蓬像舉著的一隻只小碗盞,隨風搖擺。數隻鷗鳥突然從荷葉間掠飛而起,「撲棱棱」向島上飛去。 進島的水道狹窄,怕船撞壞了荷葉,存扣熄了火,把掛槳停下,心裡有點著急。眼角逡巡,發現蓮葉中掩著一條小劃子,大喜,用篙鑽勾過來跨了上去,撐船擠進了河道。遠處蓮田深處卻傳來了年輕女子的歌聲: 一條浜,兩條浜, 划船劃到湖中央。 采來蓮子綠滴滴的圓哎, 送給我親親的阿哥嘗。 阿哥說小妹我不要, 前村的阿姐送我一籮筐。 小妹說她是她來我是我, 新鮮的蓮子不隔宿, 阿哥先揀嫩的嘗。 聲音圓潤甜美,脆生生,嬌滴滴。存扣聽了精神一振,悄悄撐著小船蹭進荷田,想去看個究竟,是什麼樣的妹兒在唱歌。歌唱得好,也定是個俊俏的妙人兒呢。 撐出幾篙,存扣便看到前面有一團白影,仔細一看,把他嚇了一跳,兩隻眼睛都定了珠了。他看到了一個雪白的裸體,正撅著白亮圓鼓的屁股伸手在夠著摘蓮蓬呢,漆黑的頭髮瀑布似的灑在肩膀上,襯得肌膚更白,頭髮更黑,年輕的身體曲線曼妙無比……存扣驚詫之餘心裡疑惑:看過男人勞活時裸體赤身,像劃水草啦,摸河歪啦,也聽說過女人趁著天濛濛亮在高高的玉米地裡脫光衣裳鋤禾的,那是怕熱,怕濕了和壞了衣裳,那都是結過婚的漢子奶過娃的婦女,從沒聽說過女娃娃採蓮也赤身露體的,真是奇了。想到這裡他想悄悄地回頭,不意碰響了荷葉,那女子掉轉頭來——天!竟是阿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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