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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媽!」我猛地上前一步擋在他前面,不由提高聲音,「你要幹什麼?」

  「寧蔚!」他在後面扯我衣服,「寧……」

  「你還問我要幹什麼?」老媽怒而指向季南安,聲嘶力竭,「寧蔚,你們很好呀。你崴著,他疼你。我說他,你護著他。你們什麼時候這麼『恩愛』了?你到底還有沒有臉,他陰,你也跟著賤是不是?他是真睡了你還是怎麼著,你憑什麼突然就對他這麼死心塌地?」說完又是老套路,竟潑婦似的對天哭號起來,「蒼天啊,我蘇思春到底是造了什麼孽,男人跟著騷貨過日子還不算完,就連女兒也貼著人屁股……天!我的命怎麼這麼苦……我……」

  「是,我是賤貨,我是賤貨成不成!」我只覺得心裡有口氣像是變成了石頭,看到老媽如此瘋相,到了臉上卻化為無法控制的冷笑,「媽,你不是說我和他有什麼見不得的人的事兒嗎?我之前說過了,我就是和他睡了能怎麼著?」我往前一步,心底寒氣漸漸逼著眼眶,眼前一片朦朧,「您三番五次這樣問,是不是還不相信我這樣?那好,那您看著!」

  話說完,我猛地拉起旁邊的季南安,腳尖努力踮起,揚起頭就向他的唇貼上去。沒有掌握好動作要領,我的下巴用力撞到他下巴上,痛得我流出淚來。原來,這個世界上,當賤貨也有難度。我是個笨蛋,所以才連個吻都接不好。

  耳邊是他清淺的呼吸聲,我忽然覺得尷尬,心灰至極,剛要離開,卻覺得腰間一軟,他竟然攬過我,主動貼了上來。唇唇相貼之際,我驀然瞪大眼睛,他的眸子卻是微眯著的,狹長的一瞬,仿佛有簇流光閃過,妖冶幽寒。

  我迷失在他這樣的眼神中,像是被他吸進了魂魄,就這樣任他抱著,竟是半天沒反應過來。直到耳邊響起聲嘶力竭的喊聲,高亢尖利得像是人間最淒慘的號叫:「寧蔚,我再也沒你這個女兒!」

  轉身望去,我媽以手抹淚,大步跑開。

  濺起的灰塵在薄霧中彌散開,像是凝成了一味最烈的毒氣,帶著要把心口穿開的力度,我抱膝蹲在地上,卻哭都哭不出來。

  第十二章

  戀愛吧,像是仇人一樣

  「有煙沒有?」坐在車裡,我突然感到身體像是被抽空,軟綿綿地沒了力氣,便伸手向季南安,「給我一支。」

  「對不起,沒有。」他彎唇,「我不吸煙。」

  「沒事,」我苦笑一聲,收回手來,卻在轉眸的瞬間看到他的唇角,又紅又高,顯然是腫了起來,便問道,「疼嗎?」

  他愣了一下,隨即搖頭:「不疼。」

  我搖頭:「怎麼能不疼?」

  我親眼看見我媽,下了多麼大的力氣。那樣的力道,恐怕,她是將這十多年來對林早,對寧茂清的恨意,都融在了這一巴掌裡。當然,還有對我失望的痛意。

  「對不起,」他的聲音傳過來,低低的,像是欲言又止,「我……」

  「為什麼要道歉?和你沒關係。」我緩緩一笑,知道他的道歉是因為什麼,那個吻,明明是我要求的,怎麼能怪他?充其量,他只是幫我完成了一齣戲而已。

  這齣戲如此震撼,比我預料的效果還要好。我微微扯起唇角,心底卻是一片茫然。我作出這樣的選擇,付出這樣的代價,是幸還是不幸?

  「我知道她打人很疼,」我看著他苦笑,「真的,我又不是沒挨過。」

  「我上次退學,就因為沒和她說一聲,被她綁在家裡床頭櫃上打,」我低頭抱膝將自己團起來,作出人類最原始的自我保護的姿勢,聲音在厚厚的衣服間延綿開,低悶得像是最沒出息的嗚咽,「她年輕時做慣了農活,手勁兒很大。我怎麼掙脫也掙脫不了。我的手被她用細細的銅繩拴起來,只能用腳反抗。可是她拿著笤帚砸我的腿和腳,一下一下,竟像是鐵錘落在我的身上。我痛得想要哭,卻不能叫。因為我瞭解她,她最煩有人哭鬧,一聽到我的哭聲,更會氣不打一處來。」

  「她逼著我上學,說我是沒有心肝的玩意兒,辛辛苦苦能上學卻不學好,白白浪費家裡的錢。」我慢慢抬頭,看著窗外霧氣輕笑起來,「我忍住疼,死也不吭一聲。直到她最後一遍遍拿掃帚逼我退學的緣由,這才將真實緣由說清楚。後來,我們娘倆就抱頭痛哭,哭得就像是要死過去了一樣,一點也沒力氣。」

  「其實我哪是不想上學,」我轉頭看他,唇角微揚,「季南安,你知道捉襟見肘的滋味嗎?你能體會到家裡面臨著後天就要交水電費、租金及學費,今天卻只剩下一袋子麵粉錢的滋味兒嗎?」

  「不,你肯定沒有。」我像是個傻子一樣自問自答,「你在國內錦衣玉食,像是個皇帝一樣被眾星捧月,你從來都體會不到我這樣人的心酸。你知道我為什麼那麼恨寧茂清嗎?」我頓了一頓,嗓子像是石頭劃過,硬澀澀地疼,「要不是還有個朋友,我和我媽,甚至連回來見他最後一面的機會都沒有。」

  「老媽被人欺負,病了在家卻沒人照料。可是他呢?他卻住最好的病房,有足夠倆足球隊那麼多的護士看管!我的生活一團糟,上學之後還要去不停打零工擔負家裡費用,洗車房的零工,速食店的外賣工,郵局的快遞員,所有的事情,我幾乎都做過!季南安,你知道大夏天在外面頂著烈日蹬車要被烤化的滋味兒嗎?你知道冬天將手伸到水裡滋味兒嗎?你都沒有,」我搖頭,「自己的女兒在外不如豬狗,可是他卻讓與他無關的人在國內呼風喚雨,做那個最不要臉最體面的慈善家。」

  「季南安,我每想一次,我都恨得牙癢癢。」

  我從沒想到自己能和他有這樣一次相處的機會,我會用這麼平和的語言說出那些舊恨夙怨。而他能這麼安靜地豎耳傾聽,倒像是我們之前從沒經受過那些前怨,倒像是我們從沒經歷過剛才與老媽的那般歇斯底里的爭吵。外面的霧越來越大,之前還能看到路燈的斑駁光影,現在竟然一點也看不見。

  整個天地似乎都被壓抑和迷茫包裹住了。我說得累了,靠在窗上不再說話,他也不言一語,車內如此靜,靜得只能聽到我們倆的呼吸。輾轉交纏,卻像是帶著爭鬥的力量,深深淺淺,聲聲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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