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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我拿著手機躡手躡腳地走到老媽的臥室邊,大概是睡著了,聽了半天裡面是寂靜一片:「你稍等,」我飛快地小跑到宅子外的小花圃裡,這才端起手機道,「好了,我……」

  「你地下工作呢?怎麼還和見不得人似的?」

  我無心回應他的打趣:「沈嘉燁,你告訴我。如果在你的家裡,你的親戚們暗中存了不軌的心思,害了你很多年。而你的另一個對手佔據著最重要的地位,他和你的親戚們足可以互相掣肘。那麼,你站在哪一方?」

  這傢伙的感覺實在是太敏銳,我只說了幾句,他便意識到有情況:「寧蔚,遇到什麼事兒了吧?」我應了一聲。

  我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給他聽,當然,我並沒有涉及多詳細的內容,也沒將這些錯綜複雜的感情局面剖析給他聽。只是說,我原來以為我們出國不能回家是因為這季家外人倒的鬼,卻沒想到竟是內人做奸。沈嘉燁聽後,微微歎氣:「蔚蔚,其實你已經有了想法對吧?」

  「我……」

  「你現在其實是找不到個足夠有力度的理由來證明自己的想法是對的,所以才如此動搖不安。」他輕輕笑,「其實,你已經站到了你的『明敵』那邊。」

  「因為你骨子裡就討厭內部背叛。你覺得,明著的敵人爭來爭去也就罷了,自己家人這樣居心叵測實在是天理不容,」他的笑意逐漸明顯,「這樣的事情,誰也沒有一個公准的說法。你要是覺得對了,就去做。」

  我真懷疑沈嘉燁是算命的,居然不看我的真人,憑藉幾句話就很精准地說到了我的痛處。

  是,我在搖擺不定。其實要是論自己在哪條戰線上,早在林早死的時候我已經作了抉擇,我出奇地對自己家人討厭,站到了季南安這邊。

  我現在猶豫的,只是覺得這事兒太大,似乎敲定了自己在哪條船上,以後便沒有回返餘地。前面是到達成功彼岸,還是翻船喪命,都沒得選擇。

  「其實你的想法也對,如果有個危險的敵人暗地裡扯你後腿,還不如有個明敵看起來安全。最起碼,明刀易躲,暗箭難防。」他冷靜地下了結論,「內鬼躲在暗處,他們很可怕,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能戳你一刀。而且他們知道你的痛處,很有可能一刀致死。可是明敵呢?大家都知道你們不對,一有個什麼事兒就會挑開嫌疑眾說紛紜,所以,反而不好下手。」

  掛了手機,我立即撥通季南安的號碼,他卻像是置身一個很熱鬧的環境,傳入話筒的盡是搖滾式音樂的聲音,嘈嘈雜雜的,根本就聽不清楚,我喊了一句:「季南安?」

  「什麼?」他在裡面也大聲,只是音樂聲音太大了,只聽到他叫喚,「什麼事?」

  下午才商量完那些事,現在他竟然就到聲色場所尋歡作樂。我心裡一堵,突然覺得莫名怨憤,一時控制不住便對著話筒低吼:「季南安,你死哪裡去了?請你找個清靜地方接我電話,立刻,馬上!」

  說完,我就「啪」地一下扣斷電話。

  捂著胸口迫使自己平復呼吸,我心裡卻仍是不解恨地想著,我以為這季南安是個正人君子,卻沒想到竟是紈絝子弟。早上說事兒的時候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晚上卻又紅旗飄飄,到外面尋花覓草,勾三搭四。我重重地坐在院裡的涼亭長凳上,瞪著手機,等他給我回電話。

  五分鐘過去了,手機竟然沒有動靜。我對這個男人的怒氣在瞬間升到了極點。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怎麼就這般毫無緣由地作出了與他並肩作戰的決定。僅憑我家人的不軌之舉,僅憑他的幾句看似真實的「仗義執言」,僅憑這可以數得清的他幫助我的義舉,我怎麼就能這麼莫名地,倉促地要和他在一夥。

  心裡仿佛有個小猴子在跳動,我攥緊拳頭,手都氣得有些顫抖起來。天底下最衰的事情就是如此,上午季南安問我要決定我沒作,現在要和他說話卻又被放了鴿子,難道真的要顯示將我玩弄於股掌?我越想越恨,恨恨地起身,剛走了兩步,手機便咿咿呀呀響起。

  低頭一看,正是季南安的號碼。

  我想要不接,心裡又想不接電話實在是小女孩才有的弱智舉動,還是沒好氣地放到耳邊:「對不起,有事兒明天說。」

  裡面有淡淡的聲音響起:「你看後面。」

  我心裡一顫,錯身向後看去。果真距這個地方大約有二百米的地方,依稀閃爍著車燈蒼白色的光。

  我看不清楚那車的車牌號,但是卻分明看到了倚在車頭上的那個人。身著暗色大衣,低沉得像是要融入夜色裡。

  我三步並作兩步地走過去,大概是由於夜晚太冷的緣故,他的大衣領子隨意豎起,整個人似乎包裹在那灰色衣領裡,倒顯得不像平常那麼盛氣淩人。看到我過來,原本靠在車上的季南安身子一直,一句「上車」扔下之後,便徑直拉開駕駛座的車門,自己先坐了進去。

  我覺得他這樣的做派十分沒有風度,可是這外面實在是太冷,便也隨之拉開副駕駛門坐好。比起外面呼吸都有白霧飄來的情境,車內像是進入暖室,暖風呼呼地從四面八方湧過來,片刻間就像是進入了另一個季節。而我有「輕微鼻炎」的鼻子竟立即有了反抗意識,突如其來的「阿嚏」好幾聲,直接連眼淚都噴了出來。

  眼前出現一張紙,我側頭一看,季南安看著我面無表情:「給。」這樣的時光,好像從前的某種情境。

  拂去他伸過來的手,我探身向前,刷刷地從抽紙盒裡抽出兩張紙低頭深呼吸:「你剛才幹什麼去了?」等了許久,竟沒人回答。

  我抬頭,卻看他卻輕描淡寫地笑著:「我想你肯定是想好了。」

  他的眸光從容,一副萬事皆在心中的討厭樣子。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然最恨他這樣的表情,便回以冷笑:「我是想好了,如果不呢?」

  「不會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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