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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行,吃了三粒安眠藥而已。"千伶答。她失眠由來已久,每晚依靠安眠藥,少則數粒,多則十幾粒,沒有藥物,她是沒機會睡到自然醒的。

  聞言,費智信長長歎口氣,臉上滿是溫柔疼惜的神氣。

  "今天是什麼大日子?"千伶問。她的意思是,何以贈送這件奢侈品。

  "只要你快樂,每一天,都是值得慶祝的大日子。"費智信深深凝視她。

  千伶微微一笑。

  他沒有追著她問,車子喜不喜歡,或是性能適應否。他不是那種炫富的小生意人,送了一份昂貴的禮物,便來不及地誇耀,來不及地顯擺,來不及地索取回報。他有那個本錢,有那個實力,所以能夠淡定如斯。

  千伶不知道,此時,費太正站在寬敞的露臺上,注視著她那輛嶄新的寶馬。費宅位於清靜地段,面朝一條洶湧的內陸河,且房前屋前沒有其它建築物遮擋,宜於極目遠眺。千伶的車子駛出很遠很遠,變成一個小小模糊的白點,費太依舊目不轉睛地盯視著。

  "媽,外面風大,進屋歇著吧,當心著涼。"費揚忍不住開口勸慰道。他已經悄悄地在費太身後佇立了許久,隨著母親的目光追隨著那部寶馬車。

  "那輛車,市價是177萬元人民幣。"費太輕輕道。

  "不會那麼貴的,爹有門路,多多少少他總可以拿到一點折扣。"費揚伸手攬住費太瘦骨嶙峋的肩膀,費太削瘦得似一截失水的枯竹。

  "不要緊,再貴他都玩得起,我們何必為他憂慮?"費太苦澀地笑。

  "跟了他七年,這點開銷,也是應該的。"費揚公允道。

  "你爹對女人,一向很大方,"費太歎息,"不過這樣長情,倒是異數。"

  "這些年,爹不大外出走動,連應酬都選正經場所。"費揚承認。

  "因為他遇到了能吃掉大灰狼的小白兔。"費太突然詼諧起來。

  那部車子,在河濱大道飛速環繞一周,低低轟鳴著,駛回宅第,停在樓前。費家的司機聽見動靜,奔出來,幫忙將車泊入車庫,而後出來,詢問千伶新車有無不妥之處。

  千伶並未答言,只聽費智信細細吩咐司機,讓他調整車載CD的位置,更換座墊顏色,新添咖啡吧,等等。司機領命離開,千伶終於做了整個早晨唯一一個親昵的動作--伸手挽住費智信的胳膊,把頭靠在他的肩上,低聲說了句什麼。

  費智信拍拍千伶的手背,笑了。那是一種志得意滿的笑。一種大功告成的笑。一種純粹男性化的、愜意舒爽的笑。費太閉了閉眼,似不忍卒睹。

  "你爹很受累,取悅這只狐狸精,不是一樁容易的事。"

  費揚無言以答。費太是對的。千伶不是一般的物質女人,一見到金銀珠寶便會忘情,欣喜若狂地撲將上去。她是柔軟而慵懶的,如同潛伏於隆冬季節的一條蛇,仿佛永遠處在莫名的疲憊之中,對什麼事情都是淡淡的,不大提得起勁頭。她臉上那種形容不出的冷漠神情,仿佛全世界的繁華富貴都只不過是她腳底的塵埃。可愈是如此,費智信愈是充滿萬丈豪情,不惜揮擲千金,但博紅顏一笑。

  "來,不管他們了。"費揚將費太一陣風地掇哄入室內,安頓她在一張紅木躺椅上坐下來,免她觸景傷情。他親自到廚房為費太做了一杯人參茶,剛一端上樓來,卻發現費太自椅中跌倒在地,渾身蜷縮成一團,雙目緊閉,痛苦地呻吟出聲。

  4

  "媽!"費揚撲過去。

  "痛啊……"費太吃力地舉起右臂,由於殘障,她的右手安裝的是假肢。一隻古銅色的手。有點像攝影展中的藝術品。

  "別急別急,我馬上叫大夫!"費揚按鈴傳喚管家,吩咐管家派車接醫生。

  費家有自己的私人保健醫生,並且絕對不是那種靠推銷營養品發家的江湖術士,而是如假包換的品牌名醫,三甲醫院的院長。換言之,整間醫院的醫療資源都為費家所充分享用,院長會根據費家不同的需要派遣出各科室的專家上門問診。

  "我爹呢?丁小姐呢?"費揚問管家。費家大部分僕傭聞聽費太發病,都急急趕來幫忙,奇怪的是,費智信和千伶竟然未曾現身。

  "費先生說公司有事,"管家回答,"丁小姐是跟費先生一起走的。"

  主治醫生趕到的時候,費太幾乎痛不欲生,幾次三番試圖以頭撞牆,了結生存之痛楚。費家的僕傭們見慣不驚,例行公事地攔截住費太,防止她尋死。費揚則依照醫生教授的方法,不停地替她按摩右上臂的健全部分,又叫人拿冰塊為她冷敷太陽穴。

  "頑疾復發。"大夫簡潔地說。

  這位大夫對費太的病情胸中有數,當下取出一匣幽冷的銀針,為費太針灸。涼涼的銀針一支接著一支插入費太的肢體,躁亂不安的費太漸漸安靜下來,不一會便鼻息均勻地沉入夢境。管家抱來一床毛毯,蓋在費太身上。也許是累過了勁,費太睡得人事不知。

  "大夫,我媽這病,在她有生之年,到底還有沒有根治的希望?"費揚一路把大夫送下樓,疑惑地問道。早在費揚出生之前,費太的右手就在意外中殘缺了,截肢以後,她便罹患了這種怪病,一旦發作起來,失去的手腕處就會感到劇烈的疼痛,有時似烈火焚燒,有時似尖刃錐心,並且會迅速彌散至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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