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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我就是不想操心嘛,結了婚什麼都讓老公來安排好了。」芳菲笑嘻嘻的樣子真像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四月正好在陽臺上晾完衣服走進來,她放下面盆說:「你們就別指望她能有多大出息了,她就這德行,從小嬌生慣養,溫室裡的花朵,她吃不了外面的苦的。」

  四月再瞭解芳菲不過,雖然現在從家裡搬出來了,口口聲聲說要獨立,可是她從小就被程雪茹當瓷器一樣地保護著,沒有吃過苦,沒有遇見過真正的風浪,她根本就不具備獨立生活的能力。四月因此每個月都會從自己的生活費中省出些錢來,「支援」被程雪茹掐斷了經濟來源的芳菲,有好吃的總想著給她留點。從香港回來時,她自己一樣東西都沒買,給芳菲倒是買了一堆的禮物。天冷了,會打電話要芳菲多加衣服,每個週末,她都要坐上一兩個鐘頭的巴士去芳菲的學校,幫她洗衣服、曬被子。就連芳菲例假的日子她都記得清清楚楚,一定叮囑她不要吃冷飲,如果有空,她甚至會親自過去給她煮紅糖水,整個就是一小媽。姚文夕說這樣會把芳菲寵壞,四月不以為然,她就這一個妹妹,怎麼寵都心甘情願。

  因為是週末,加之臨近畢業,芳菲的宿舍管理沒有從前那麼嚴格,芳菲乾脆賴在姐姐這裡不走了,跟四月擠一張床睡。

  可是這丫頭太好吃了,睡到半夜居然喊餓,明明晚上吃了那麼多排骨年糕的。沒辦法,四月只好起床,帶著她去校門口的食街上吃烤肉串。夜已經很深了,估計快一點了,可是食街上人頭攢動,比白天熱鬧一百倍都不止,都是F大的學生,三三兩兩地圍坐著,吃吃喝喝,對酒當歌好不快活。F大旁邊的這條食街是出了名的小吃一條街,而最有名的就是烤肉串和雞翅。四月對燒烤一向不感冒,而且她怕辣,於是只能看著芳菲吃。芳菲辣得眼淚汪汪,還只喊不夠辣,四月皺起眉頭:「你不怕臉上長痘啊?」

  「沒事沒事,長了再說。」芳菲辣得鼻尖都紅了,一邊吃烤肉一邊大口喝冰鎮的橙汁。這丫頭就是這樣,今朝有酒今朝醉,從來沒有為明天打算的習慣。

  其實四月自己都沒認真想過明天怎麼打算。

  姚文夕倒是早早就找好了工作,只等畢業就過去上班,是家大廣告公司,不僅業務水準在業內赫赫有名,薪資待遇也是出了名的高。姚文夕的專業課在系裡是頂拔尖的,設計的作品經常獲獎,這次又這麼順利地找了家大公司,著實讓大家羡慕不已。

  李夢堯則准備考研,暫時沒有工作的打算,她是出了名的學習狂,聽說她還有出國深造的打算,將來肯定也是有一番作為的。

  慘的是四月,因為要經濟獨立,一邊學習一邊還要勤工儉學,她的學習成績一直處於中游水準,所以她對找份好工作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現在的大學生找工作太難了,她去過幾次人才市場,用姚文夕的話形容,跟進屠宰場沒區別,一個文秘的職位往往有好幾百甚至上千的人遞簡歷,學校門口的文印店每到臨近畢業,生意就好得不得了,影印出來的簡歷那個精美,令人咋舌。可是簡歷印得再精美,其命中率往往就跟中彩票一樣,微乎其微。

  現實的殘酷,讓四月根本不敢想未來。

  「叮咚……」一陣動聽的弦樂,把四月從遐思中拉了回來。是短信提示音。她掏出手機一看,是莫雲澤發的,「四月,後山的梨花開了,明天我在山上等你。不見不散。」

  這麼晚了,他還沒睡?四月給他回過去,「過兩天再去看可以嗎?」莫雲澤很快回過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說,就明天。」

  「誰發的短信啊?」吃得滿嘴流油的芳菲湊過來。

  四月收起手機,歎口氣,「我哥哥。」

  「哦,就是你說的那個莫雲澤,你的堂兄?他給你發短信幹什麼?」

  「約我明天去看梨花。」

  「啊啊啊,我也要去!姐,我也要去!」芳菲誇張的大嗓門引得路人紛紛側目,程雪茹的淑女教育看來一點效果都沒有,「早就聽說梅苑那邊的梨花很好看,我還一直沒去過呢,姐,帶我去吧,回頭我去宿舍拿上相機……」

  四月猶豫了下,潛意識裡覺得有些不妥,但拗不過芳菲撒嬌發嗲,只好點頭,「行,去就去吧,不過你收斂點,別丟我的臉就是。」

  莫雲澤有多失望,四月根本沒有想過。但他到底是很有風度的人,還是笑著對芳菲表示了歡迎,只是他的笑容在早春的風裡顯得有些蒼白。他瘦了些,看上去精神不大好,眼底佈滿血絲。不過因為他穿了淺色衣服的緣故,即便臉色是憔悴了些,但絲毫不減他儒雅斯文的風姿,只見他米色條紋襯衣外套了件白色針織背心,下面配著乳白色的休閒褲,操著手站在簌簌如飛雪的梨樹下,真真是翩然如玉!

  芳菲突然就安靜了。一路上就她最吵的,她還帶來了一個同學,兩個人吵吵嚷嚷得讓四月直喊頭暈,可是在見到莫雲澤的刹那,芳菲突然就像靈魂出了竅,整個地靜默下來,有些羞澀地看著莫雲澤微笑。此後她一直保持著那樣的微笑,跟隨在莫雲澤和四月的身後走了很遠的一段路,直到同學拉她去拍照,她才戀戀不捨地到一邊去了。「姐,我待會兒就過來哦,你們別走遠了。」說這話時,她的目光分明是瞟著莫雲澤的。

  看著兩個女孩子的身影消失在梨花深處,莫雲澤臉上的笑容轉瞬即逝,他停下腳步,側過身子站到四月的跟前,「四月,我明明約的是你一個人。」

  四月也早就察覺到了莫雲澤的不快,有些尷尬,「我,我妹妹週末過來了,她想過來看梨花,我就……」

  「她想看下次什麼時候看都可以的。」莫雲澤冷著臉,黑澄靜明的眸子,涼涼的,直涼到人的心底去。

  「她是我妹妹。」四月頓時也不快起來。

  「我知道,我沒有不歡迎你妹妹的意思,可我今天約你來是……是有些事情想跟你說的……」

  「什麼事情,現在也可以說啊。」

  莫雲澤盯了她數秒,緩緩背轉身,陷入沉默。

  他的雙肩有些微微發抖。

  「到底什麼事?」四月也覺得自己帶妹妹過來有些唐突。

  莫雲澤一聲長歎,「唉,算了,不說了吧,我什麼都說不出來了,打了一晚上的腹稿,現在……」他仿佛不堪重負般,斜著身子倚靠在了梨樹下,無力地看著四月,「我不知道以後我還有沒有勇氣再說,但今天,我說不了了。」

  他的樣子像是久病不愈,渾身沒有一點精神氣,那種無力透著絕望,讓四月的心底沒來由地牽起一陣隱痛。

  四月不知道,莫雲澤今日約她是因為之前跟沈端端吵了一架。起因是沈端端從泰國回來得知莫雲澤帶四月到梅苑吃過飯,語氣很不客氣地質問他:「雲澤,你這是什麼意思,趁我不在的時候帶四月過來,你那麼忌諱我嗎?我又不是洪水猛獸,會吃了四月,你這個樣子,是不是防範得過了點?」

  莫雲澤當時剛剛下班回來,面對沈端端咄咄逼人的質問,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端姐,你想多了。」

  「是我想多了,還是你想多了?」沈端端雖然一直是個冷冷的女人,但對莫雲澤很少用這種語氣說話,顯然她對這件事是頗為介意的,「雲澤,你心裡想什麼我都明白,只是我必須提醒你,她是你妹妹,你們沒有可能的,一點點的可能都沒有,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免得將來痛苦,怪我沒有提醒你!」

  莫雲澤像陡然嗆了口水,頓時也頗為不快,「不過是帶四月回來吃了頓飯,端姐,你反應太過激了吧。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未必事事要經過你們的報備。」

  沈端端臉色沒有絲毫的緩和,「你明知道這不是一頓飯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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