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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這次事情的起因是央吉懷孕了,孩子是石達的。

  未婚先孕在草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草原的夜是寂寞的,寂寞的男人女人總要找點事做,鑽帳篷也就成了夜色下最普遍的娛樂方式。當然,這種娛樂是有後果的,那就是女方懷孕了。既然大家都認可夜色下的行為只是一種遊戲,當然就得遵守遊戲規則,有了後果共同擔當。姑娘生下孩子自己撫養,男人適當給些犛牛綿羊作為補償。

  這是約定俗成的規矩,祖先是這麼處理的,現在的草原人依舊這麼處理。

  次旺找了族長和隊長單增,請他們出面,把石達的父母請了來,就央吉肚裡的娃娃商量賠償的事。對方答應給兩頭犛牛十隻綿羊。約定俗成的方法,前後不到一刻鐘,就決定了央吉腹裡孩子的命運。當事人甚至連面都沒照一下。

  草原人自有自己的道德標準。首先是生命要得到尊重。不管這個生命來自誰的血緣,他既然來了,就是草原的一分子,是牧人的後代,理所當然地享受牧人後代的待遇:有羊有犛牛。知道父親或是不知道父親都沒關係,有母親就行了,母親的脊背才是孩子成長的搖籃。你看那草原上跑過的動物,哪一個生命是由父親撫養的呢?

  央吉出嫁的事暫時往後推,至少得等到孩子出生後。如果願意,央吉可以把孩子帶著出嫁,對方不會嫌棄孩子。當然,她也可以把孩子留在娘家由父母撫養。草原上的生命,只要有肉吃有水喝,見風就長,要不了幾年,就可滿地跑著去放牛了。勞動力是支撐帳篷最穩固的杆子。

  央吉不願嫁人,引發了父親的不滿,才有了這一場父女間的衝突。

  隨著央吉的肚子一天天長大,石達也一天天悲傷。

  他是矛盾的,心裡想著措姆,身子總不由自主地靠近央吉。今天的結果,雖說早有預料,一旦真的面對,他還是有些不知所措。每次看到央吉,石達要麼繞著走,要麼悄悄避開。他怕看見央吉幽怨的目光。那目光讓人心碎。

  當遊戲成真,娛樂有愛的時候,任何一個當事人,再想放開就難了。

  "我哪點不好了?你就不要我?"央吉在帳篷邊再一次堵住又要開溜的石達,幽幽地問她。

  "不是……那個……你已經定親了!"石達看著自己的靴子尖,聲音低得直往地下掉。

  "只要你願意,我隨時都可以跟阿爸說退親。"

  "不不不,央吉,你別說……呃……如果退親,你阿爸阿媽會罵死我的。"

  "你是因為怕我阿爸阿媽罵嗎?石達,你心裡想什麼我還不知道?你想讓措姆當你的女人,可人家是雪山頂上的雪蓮花,香巴拉的仙女怎麼可能住到你的帳篷裡去?"央吉盯著她,語氣尖刻。這個男人,直到今時,孩子已在肚裡一天天長大,他還是一副隨時要逃走的樣子。難道他真是草原上的石頭嗎?自己的身子就暖不過他的心?

  這話戳到了石達的痛處,他臉色一變,抬起頭看著央吉說:"我們家已經賠你家牛羊了,你還想怎麼著?我想要誰當我的女人,那是我自己的事,跟你何干?"說完甩手走了。

  央吉氣得眼淚啪啪直掉,抽出腰上的烏兒朵,彎腰撿了個石子,套上"啪"的一聲打出去,正中石達的後背。

  石達莫名其妙挨了一石子,轉身氣呼呼地走了過來:"你想幹什麼?央吉,別以為你有孩子我就不敢打你!"

  "打呀,你打呀,我還不想生呢。"央吉揚起臉瞪著他,一副絕決的表情。

  "你……"石達看著她的淚臉半晌,還是轉身急步走了。

  央吉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帳篷的拐角,身子一軟坐到了沙地上,淚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落。她不時用手抹一把淚,一會兒就把自己抹成了個花臉。央吉真的傷心了,無論用什麼方法,他就是不為所動。真的不能在一起嗎?真的是自己不好嗎?直到今日有了孩子,他還是一副鑽帳篷的樣子,水和沙子永遠分得那麼清楚。

  羊養久了都有感情,自己用身子養了他好幾年,是個石頭也焐熱了,為什麼他就沒一點反應呢?央吉越想越傷心,最後索性放開嗓子哭了起來。

  石達其實並沒走遠,他就在帳篷的背面,央吉的哭聲清晰地傳進他的耳朵裡。想起這幾年來央吉對自己的情意,點點滴滴的,就如天上的白雲一般純潔,就如草原上的格桑花一樣美麗。自己對她,僅僅是鑽帳篷嗎?那為何聽到她的哭聲會如此痛苦?娶了她吧?她還懷著孩子呢,那是自己的第一個孩子,如果娶了她,孩子就會叫自己阿爸了。

  石達霍地一下站起來,大踏步轉了過去。他要對央吉說,他要娶她,要她成為自己的女人,他要那個孩子叫自己阿爸。可是,帳篷後面空空如也,央吉早走了。

  第二天一早央吉的阿媽起來,發現女兒的背筒空空如也,還以為她背水去了,便捅開爐子,把桶裡剩餘的水倒在壺裡放在爐上。水開了也不見央吉回來,她這才感覺有點不對勁,出門到處找了一圈也不見人影,趕緊跑回帳篷,翻了一下放衣服的箱子,發現央吉的衣服都不見了。她趕緊推醒男人,跟他說央吉不見了。次旺怪睜著兩眼以為她在說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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