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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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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找了一面牆讓自己靠上去,我想到了我可以打電話,我可以請求大廳裡那些選擇去未來世界旅行的男男女女們出來找我。可是我的電話啊,我發現它沒有訊號了,我疑惑不已,我對自己說,我現在在地鐵裡嗎? 最後我進入了一個很破舊的房間,這是一個五星級酒店,但是在它拐彎抹角的地方,有一個很破舊的房間,水泥地,沒有窗,卻有一架電梯。 我沒有按鈕,真的,我發誓,我什麼鈕也沒有按,電梯門開了,出來了一個男人,穿牛仔褲,藍T恤,背了一個碩大的包,我肯定我不認識他,可是他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趕緊鑽到電梯裡去,這是一架像房間那麼破舊的電梯,這個運載人的箱子,它的鐵皮已經鏽跡斑斑了,它的指示器上寫著的最大的數字是,五十七層,可是這幢樓,這整幢的樓也不過十層。這是一個舊式的酒店,占了很多地,有園林有橋,有山有水,水裡有紅魚,所以它永遠只有十層,只是十層。我很憤怒,我痛恨這架寫了那麼多密密麻麻數字的電梯,它要幹什麼? 我蹲在窄小的空間裡,想要大哭一場。可是我一低頭,又發現電梯的地面上有可疑的血跡,我馬上就堅強地站了起來,我使自己迅速地離開了那一堆深顏色的漬跡。 我到了一樓,多麼奇異啊,我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天色很暗,空蕩蕩地,沒有一個人,可是我相信有很多動物的靈魂在遊蕩,我的觀念真是很奇異,我所有信神的朋友,他們都認為動物是沒有靈魂的,可我相信神,也相信動物是有靈魂的。所以他們氣憤極了。他們要我多讀書,多思考,才不會犯這麼嚴重的錯誤。 天暗了,開始下雨。雅雅說她最喜歡一首名字叫做《夜半驚魂》的港臺歌曲,不知道誰的歌,用廣東話唱,說的是一個女人,在晦暗的夜半回家,有男人跟蹤她,這個女人就唱,你不要想來搞我。可是那歌很奇怪,它毫無理由地快樂,唱歌的女人完全是不要來搞我的意思,唱出來就會變成完全的來搞我吧。我所有的女朋友,她們都會唱那一句,天晦晦灰暗暗。所有的港臺歌曲都很奇怪,就像有一個很清醒的女人在她的歌裡唱「我HIGH過了頭」,可是我們誰也沒有因為聽了她的歌而HIGH過頭。真奇怪。 我往外面走,就發現我走出來的房間原來是這個酒店的廚房,那麼我剛剛乘坐的電梯,它一定經常用來運載水果和食物。所有的酒店,它們最好看的就是大堂,大堂裡有很多裝飾材料,很多燈光,很多香氣,很多鮮花,很多美女,還有很多鐘錶,儘管展示那麼多不同的時間是很不必要的。而所有的酒店,它們最不好看的就是廚房,廚房裡有很多動物屍體,皮肉,污水,胖男人,所以它總是被安排在樓的背面,最偏僻的地方,秘不示人。牛排是美的,可在它還沒有變成牛排擺好花式端上桌前,它就是一堆血水的爛肉。廚房是一個製造美的地方。 我從廚房中走出來了。外面在下雨,雨越來越大,落到我的頭髮和臉上,但我只惋惜我的衣服,我一直都認為衣服要比我貴,穿壞了它我會非常痛苦。一 這時,一輛神秘但可愛的計程車開過來了,一個男人跳下車來,往酒店的方向跑,他很快就跑進大堂裡去了。 我也跑起來了,我靠近那輛車,拉開車門,把自己扔了進去。我喘了會兒氣,捋頭髮,掏面紙出來擦衣服,然後擦臉,司機一直在用奇異的眼神看我,我擦完之後也開始看他,他太白,長得像女人,而且他的音響裡在播放一個很清醒的女人的聲音,那個女人說,我HIGH過了頭。 我們走吧。我說。 對不起。他羞答答地小聲說,剛才那個乘客還沒給錢呢。 我同情地看他,我說,你應該知道的,每個酒店都有很多後門,而且它這麼大,人進去了,你會找不到他。 他一下子就打開車門沖進雨幕裡去了,我發了一會兒呆,他的音響還在唱,他的座位還溫熱著,他的錢箱裡還放著現金,他的車鑰匙還在晃蕩,上面是一個鋼圈,再普通不過了。我對自己說真奇怪,他就這麼扔下我,和他的車,離開了?我想起來很多年前,我和雅雅在南京時,我們也遇到過同樣的司機,他把我們都扔在車裡,跳出去了,我和雅雅面面相覷,因為那個時候雅雅已經考到駕照了,可是我們什麼也沒有幹,我們安靜地坐著,輕微地呼吸,等待他歸來。 男人們總是很衝動,他們的衝動通常是無意識的,卻打動了女人,因為她錯認為他信任她,於是女人會為了他的信任而發誓永遠都要做一個好女人,即使她曾經是個非常惡毒的女人,她不斷地做壞事情,她也會因為男人的信任而變得善良。女人確定了自己的位置以後,就會端莊地坐好,並且期望自己一輩子都這麼端莊下去。 我端莊地坐著,感激他對我的好,車窗上已經白茫茫的一片,刮雨器不停地動,可車窗還是白茫茫地,是我呼出去的氣,凝成霧,遮住我的眼睛。 司機回來了,淋了一身雨。等很久了吧?他說,對不起。 沒關係。我說,然後問他,找到了嗎? 找到了。他說,在一個IC卡電話機的旁邊。 錢呢?要到了嗎? 那小子,他居然說他沒錢!司機聲音大起來,惡狠狠地說,他說他沒錢,我差一點揍他。 那麼後來呢? 我們對峙著。司機說,我差一點揍他。 再後來呢? 從電梯裡出來了一個孕婦,他走過去,問她討了二十塊錢,算是付清車費了。司機說完,喘了口氣,發動,掉頭。 一個男人,身上居然會一分錢也沒有。掉過頭以後,他又說了一遍,我真差一點揍他。我記得那個奔跑的男人,他穿著一件白襯衫,皮鞋,腰間有一個明明白白的中文傳呼機,可是他一分錢也沒有。 計程車把我帶到了念兒工作過的西餐廳,他沒有要我按照計價器上顯示的數位給他錢,他說,你看著給吧。真是一個聰明男人,他使我為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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