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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六


  鄒森的死訊,讓陳家舟和伍林都生出一些兔死狐悲的傷感,畢竟同在一個戰車上滾了這麼些年,從此分手,陰陽兩界。但很快,兩人就覺心安神定了。鄒森一蹬腿,死無對證,你們就勝利去吧。那兩個奪了鄒森性命的人,肯定已遠走高飛,遁入人海,警方連點可疑線索都沒有,又到哪裡去查。就是日後那兩人再因別的案件落網,為保性命,也輕易不會供出自己殺人越貨的事情。如此看來,滿天雲,真說散就散了。研究完工作,走下縣委大樓的樓梯時,伍林像孝順兒子似地攙著陳家舟的胳膊,悄聲說,老闆,這回要不是你這一計,咱倆可真是熊瞎子掉進百米深的老井,沒救了,你真是賽諸葛,不服不行。陳家舟心裡得意,面上仍作深沉狀,說,險時別害怕,順時別得色(臭美,得意),越是在這種時候,越要小心謹慎,千萬不能掉以輕心。伍林忙點頭,那是,那是。

  其實,捕獲到鄒森和兩個殺手的當天夜裡,魏樹斌對外只說家裡有事,便奔了羈押三個嫌疑犯的黑水縣看守所,親自審訊了三個犯人。鄒森險未成為兩個殺手的刀下之鬼,已知了陳家舟和伍林的心狠手辣,恨不得活嚼了那兩個人面獸心的東西,所以往魏樹斌面前一坐,就竹筒倒豆子,稀裡嘩啦啥都說了,只求法律寬大處理。那兩個殺手也恨陳家舟和伍林言而無信,死到臨頭,還不舍錢財,反要兩人去殺人滅口,心裡也是個恨,頑抗了一陣,也都老實交代了,連高貫成幾年間收買支派他們行兇作惡的其他事也都和盤托出一無保留。案子到了這一步,本可以立即向上級領導機關請示,對陳家舟和伍林、高貫成實行逮捕,但成志超猶豫再三,還是叫魏樹斌沉住氣,將案情進展稍緩兩天再上報,目的是給縣裡某些人最後的機會,若能主動檢舉揭發,便等於和陳家舟、伍林劃清了界線,也為日後的從寬處理打下伏筆。魏樹斌理解成志超的這片苦心,越發從心裡對成志超生出敬重。

  成志超接連主持召開了兩次縣裡的中層以上的幹部大會,並親自在會上講話,重申黨的政策,號召大家主動檢舉揭發這些年縣裡的腐敗問題。陳家舟和伍林端坐高臺,心中還自鳴得意,以為成志超、魏樹斌這是因鄒森之死而束手無策,在用這種辦法爭取同盟軍另找突破口。

  這些日子,日夜焦慮不安的,樊世猛便是一個。陳家舟、伍林派人退回票子,票子裡還夾著刀子,這眼見是在堵自己的嘴;而成志超一次又一次開大會,雖未公開點名,也明顯是在撬自己的嘴巴。兩股勢力,已較上了勁,似在拔河,中間便是激流奔湧的萬丈深淵。這種時候,稍有不慎站錯了隊,就會被對方拖進深淵,萬劫不復。而因了為兒子買公職的事,現在想不站隊都不行了。縣人事局的檔案被封,兒子又到鄉財政所上過一些日子的班,這個事專案組遲早要查,也必定會問到自己頭上,真等人家黑下臉來,那就晚了。但如果現在就去檢舉交代,日後成志超真要拍拍屁股走了人,陳家舟還當著縣長或者坐到縣委書記的座位上去,那這輩子可就成了被扔到幹灘上的老鹹魚,一家老少三輩怕都難有翻身之日了。

  樊世猛日也想,夜也想,愁得頭髮掉了一綹又一綹,一張臉蠟黃,腦袋要炸裂似的疼痛,實在憋不住了,夜裡便摸到張景光家裡去,求小張幫他拿主意,手裡還以老敬少地提去了兩瓶別人送給他,自己卻捨不得喝的五糧液。

  「兄弟,那個事……就是你大侄子的找工作的那個事,我也不瞞你了,也瞞不了你,其實你肯定啥都知道。你整天在領導身邊轉,啥也躲不過你的眼睛,你就給蠢哥出個主意,到了這一步,你說蠢哥得咋辦才能邁過這個坎兒呀?」

  小張看他是真心實意來討教,稍一沉吟,也坦誠作答:「樊鄉長這樣問,就是太不知小弟心裡這份苦了。其實眼下,咱哥倆也算同病相憐。我只問你,如果兩軍打仗,一方進軍路上遇到了敵方的碉堡,真要有人肯像董存瑞那樣捨得身家性命,在敵人眼皮底下點燃炸藥包,那你說是誰勝還是誰敗呢?況且,咱縣裡的這個案子並不複雜,碉堡幾乎已是明的了,敢於以命相拼的也不是一個人兩個人,況且人家有證據在手,又有強大的司法力量做後盾,你對戰局的結果還有疑惑嗎?」

  樊世猛愣愣神,伸手抓過一瓶五糧液,就擰開了,倒進一個杯子,遞到小張手上,又抓酒瓶砰地一撞,說:「就憑兄弟這句話,咱們幹上一杯。」

  第二天一早,樊世猛便奔了成志超的辦公室,進屋二話不說,就將那一堆鈔票和匕首從手提袋裡拿出來,放在了成志超面前的辦公桌上。

  成志超拿起匕首,在手上看,還用手指肚在鋒刃上刮了刮,匕首還沒開刃,鈍著。他將匕首丟回桌上,冷靜地說:「怎麼個情況,你詳細說吧。」

  樊世猛說:「我兒子念完書後,在家裡呆了兩年,老大不小的,又沒啥本事,整天家裡家外地窮晃,又跟些不三不四的人胡玩瞎鬧。我心裡急,怕他學壞,聽說這種情況縣裡也不是都沒解決,關鍵是打通關節,就先找了常務副縣長伍林,又找過縣長陳家舟,伍林說研究研究,陳家舟也說得等機會,不能急。我看兩人都沒打駁回,等於給留了一道口子,就分別送了他們每人三萬元錢,一共是六萬。過些日子,伍林跟我說,最後一道關是在您這兒,縣裡有規定,必須經您簽字才有效,但這事不能直接找您,說成書記是個在下級面前很要面子,又很看重個人前程的人。我當然聽懂了他這話裡的意思,就又拿出二萬,交到他手上,求他幫助打點。我實話實說,當時我也想到您不一定能收到這筆錢,有人可能要從中間插杠子截一手,但求人辦事,為了把握,也就管不了那麼多了。為辦這件事,我前前後後拿出成紮的票子是八萬,再加上煙酒和請人吃飯什麼的,花了近十萬冤枉錢。前一陣,我兒子突然被退回家,伍林還主動找我解釋,說上級要檢查增編增員的事,這事可能要影響您的政績和廉政形象,等你調走後,一定再讓我兒子重新上班。伍林還替我編謊話,說如果成書記要問起那天酒桌上我說過的表示感謝的話,就說是我老爹病了……」

  成志超擺擺手,打斷他:「這些事我都知道,你接著往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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