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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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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家屯的人心裡還有另一筆賬,郭金石說能貸來款,先下手的三年內不掏利,白使喚,這個便宜哪揀去?再說又有免費的技術員,只要把大棚扣在地裡,又學會了手藝,還怕錢咬手?也不是沒見過別的村屯你追我趕熱火朝天,那白亮亮四季長票子進錢的大棚確實惹人眼熱。以前只是沒人張羅,便弄得人們心懶手也懶了。人們都信郭金石說的不是假話夢話。 果然幾天後,村裡來了兩個技術員,一男一女,都住在郭金石的家裡。人們看那姑娘,高高挑挑的個兒,眉清目秀的模樣,說話辦事都透著股俐落爽快勁兒,跟郭金石挺熟悉挺親熱,又知她叫朱巧雲,是郭金石在部隊時認識的,便都猜是不是金石早在外面相好了的對象。偷偷地問郭老順和金石他媽,老人們卻都一臉懵懂茫然,連說不知道。 技術員來了,錢也很快到位,郭金石立刻帶人動手,在前崗那片地裡丈量土地,架設電線,找人打井。當初先播下去的田壟裡已長出綠油油的莊稼苗,讓人們那麼一踐踏,立刻不成了樣子。偏偏地中央有八根壟,東奔西忙的人都得繞道走,誰也不敢踢碰一塊土圪瘩。地頭立著三個膀大腰圓的漢子,那是這八根壟的主人,在村裡號稱耿家三棍,個個提著鍬握著鎬,口口聲聲誰碰了他家的青苗跟誰玩命。 正幫著拉電線的郭金石聽人們抱怨,便走過去,手裡握著一把電工鉗子,他知道這幾隻攔路虎不「請」開,下麵的活計誰也不好幹。八根壟正在腰梁上,躲得開初一躲不開十五,一場遭遇戰勢不可免了。 老大耿大力惡聲惡氣地喊:「我們耿家人只會種莊稼,不會擺弄啥雞巴大棚!」 郭金石說:「莊稼人種五穀雜糧,也種四季青菜,誰也沒說不是正理,縣裡有種糧狀元,也有種菜模範。占你們多少地,日後用扣棚戶的其他地塊給你們補,一定保證面積,請你們放心。」 耿二奎擼胳膊挽袖子地叫:「放個狗屁的心!屯裡就前崗這塊地好!跟我拿囊囊揣(豬身上肚皮部位的肉)換裡脊,沒門,唬你們家老爺子去!」 郭金石說:「村委會知道這塊地土厚地肥,所以誰扣大棚誰多交承包款,給讓出地塊的賠償損失!」 耿三彪斜楞著眼睛問:「你給賠多少?」 郭金石說:「村委會請明白人算過這筆賬,占一根壟一年賠五十。」 耿大力撥浪腦袋:「那不行!少二百元別跟爺們兒扯這個雞巴蛋!」 郭金石說:「要說種高粱苞米,去了種子化肥的開銷,一畝地一年到頭才能掙多少?這話說得有點沒譜吧?」 耿二奎冷笑:「啥叫譜?想動我的地,這就是譜!不要以為誰沒長卵子,好欺負!」 耿三彪用鎬頭把地皮墩得咚咚響:「那是,腦袋掉了碗大個疤,誰怕誰呀!」 跟這三條漢子搭話的時候,郭金石一直在用那把鉗子剪指甲。電工鉗子很鋒利,剪指甲雖顯笨拙些,卻咯噔咯噔地響著別一種味道。郭金石是一副心不在焉的玩笑模樣: 「村委會已經這樣定了,咱們就都別計較了,好不好?怕吃虧,你們都麻溜兒地扣大棚,我保你們一年後一人一台摩托騎。你們要實在覺得不合算,除了那五十,其餘的虧損部分我個人現在就給你們掏。」 耿大力追問:「你給掏多少?」 郭金石微微一笑,從衣兜裡摸出了幾枚鋼鏰鏰,在手上掂了掂,說:「趕上最好的年成,加上村裡賠的那五十,裡外裡,往多了算,也就少掙個兩瓶啤酒錢。請看好,都在這兒了。」 耿二奎火了,一抬腳把鋼鏰踢得翻天飛:「操你媽郭金石,耍猴呢?」 郭金石登時黑下臉:「呵,還動上手,罵上人了?別給你們臉不要,扯鼻子往腦袋上抓撓!我郭金石既敢當這村頭,就不怕誰玩橫的來邪的!你們哥仨是不是還想耍耍鐵鍬掄掄鎬把,那就來吧!」 說話間,誰也沒注意,郭金石手上一使勁,鉗子咯噔一響,左手的小指就齊刷刷地剪斷了一截。他把那斷指在手上掂,冷笑道: 「你們真有種,就用鎬頭往我腦門子上砸,用鐵鍬往我脖梗子上鏟,我郭金石要是眨半下眼睛,從今往後就不站著撒尿!」 鮮紅的血水湧出來,淋灑在春日裡熱騰騰的土地上。密層層的豆大汗珠子霎時間佈滿了郭金石的腦門,他臉上的肌肉在顫抖,伸出去的手也在顫。圍觀的人們呆住了,耿氏三兄弟傻眼了。朱巧雲急撲上去,掏出雪白的手帕就給郭金石裹纏,那白手帕刹時間就浸染成一朵紅豔豔的花朵,紅得讓人眼暈心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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