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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窗外,天色漸漸白了,亮了,冬日夜長,這就到了清晨六七點的光景。魏樹斌猶豫著,還是把電話打到東甸鄉去。

  「成書記,起床了吧?」

  成志超笑:「這都啥時候了,還不起床?我要是周扒皮,早就把一鄉人都鬧騰起來了。」

  魏樹斌說:「昨晚喝了一頓大酒,到現在腦袋還木頭似地脹著呢?」

  「好好喝點熱茶,喝透了,讓酒隨汗走出去,再到外面活動活動。早飯只素莫葷,最好是大餅子小米粥,再來一碟農家醬菜瓜,又抗饑,又解酒。」成志超笑哈哈地傳授經驗。

  「昨晚桌上的主菜就是一碗粥,一塊鹹菜疙瘩。」魏樹斌說。

  「是誰請的你?米粥和鹹菜也能請動你喝大酒?」

  「這粥可了不得,魚翅羹;鹹菜疙瘩也尋常難見,肉滾滾的小孩拳頭大小,你猜是什麼?」

  「什麼?」

  「紅燒鮑魚。」

  電話那頭,成志超怔了:「喲,吉崗縣城的最高檔次了。是誰請的你?這頓飯就有些講究了吧?」

  「我也覺講究不小,所以才不敢吃獨食,酒一醒就趕快打電話給你報告。是陳縣長做的東,請的是縣工商行行長邢凱,說是要把我家那口子調到邢凱那裡去。」

  成志超越發怔住了,好一陣沒說話。

  魏樹斌說:「我心裡沒主意了,想討書記一個示下。」

  成志超長歎一口氣,說:「按說,你家屬的事,你雖沒說,可我心裡早在琢磨,也多有猶豫。你不像我,你家屬的情況我略有所知,也不像我那口子。這事……該辦,就辦吧。邢凱既已出席,肯定事先已經應下來了。」

  「真的該辦嗎?我說句冒昧的話,成書記,您千萬不要有顧忌,心裡怎麼想的就怎麼說,我魏樹斌還不是個見小利而忘大義的小人。」

  成志超又是好一陣沒說話。

  「我是不是讓你為難了?」魏樹斌問。

  「是,我很為難。陳家舟的這個安排很見功力,也很有心機,既不違背縣裡的規定,又把事情辦得巧妙。我想……這可視為私事,還是你自己拿主意吧。」

  魏樹斌說:「好,成書記既這麼說,我就知道應該怎麼辦了。」

  放下電話,魏樹斌突然有些後悔。急慌慌的,把這事告訴給成志超是什麼意思呢?又讓他怎麼想呢?我的心裡,真就連一碗粥和一塊鹹菜疙瘩也裝不下了嗎?

  幾天後,成志超從東甸鄉回到縣委機關,沒想又遇到了另外一件事。

  機關食堂的早餐很簡單,一碗稀粥,兩個饅頭,一碟小菜。成志超回到三樓東側的辦公室兼宿舍的房間時,應該是七點四十分,這不用看表,只要在縣委機關,天天是這麼個程式,腳步就是鐘點,誤差不會超過兩分鐘。走廊裡還很安靜,機關裡的人上早班都是分秒必爭的,爭在七點五十五和八點正的那五分鐘裡,若遲到了,也不會在八點過後的三兩分鐘內慌慌急急地跑來,而是寧可再晚上半時一晌,那時再姍姍而來,就有了不羞不窘的充足理由,比如說連夜在家趕了一個什麼材料,過了半夜才睡呀,再比如說先到了縣裡哪個局摸了些情況啊,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的。這個規律,成志超早已揣摸在心一清如水了,只是他不說破,機關事務自有分管副書記管著,這些小小不言的事過問多了,反掉了一把手的身價。主要領導的「難得糊塗」,才是最見功力和修養的。

  成志超走上樓梯時,已從那串沉甸甸的鑰匙中選出了開房門的一把,舉步前行,就見自己的房門前站著一位年輕的女子。初升的太陽將光線明晃晃從東窗射進來,披著一身光亮的女子難讓人看得真切。成志超走過去,那女子也遲遲疑疑地迎過來,原來是個不醜也不俊不會給人留下什麼特別印象的一個人,三十多歲的樣子,倒是那雙眉眼,因火氣十足而顯得明亮而尖銳,還含了許多憂怨和期待,讓成志超心裡驀地產生一種「又是一個上訪者」的判斷。

  是那女子先開的口:「您是成書記吧?」

  「我是成志超。」

  「我……想跟你談談,行嗎?」

  「你是什麼事吧?」成志超已經把鑰匙插進了鎖眼裡。

  「我是鋼管廠的,想跟您說說……我們廠裡的事情。」

  「那你去找馮書記談,他主管工業,馬上就到。」

  「我不是說廠裡生產和銷售方面的事情,我是說……廠裡對我的處理很不公平……再說,我已經找過他了,他說這事他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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