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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近來,宋波常用這種口氣跟他說話。寂寞的女人獨守家門,夜來無事,便與電視機為伴,又格外得意古裝電視劇這一口,近朱近赤的,就古為今用地常這般表示著對丈夫的渴望與親昵。

  成志超將寫字臺上的那紙證據收起來,往抽屜裡放,宋波卻一把抓過去,笑說:

  「該睡時不睡,原來孤芳自賞呢。說說看,這紙大劄,人家是賞臉了還是卷了老爺的面子啊?」

  成志超把那張紙複收回來,折疊好,說:「你快回去,小心凍著。我去洗洗,就睡。」

  8

  張景光放下話筒,坐在床上好發了一陣呆。愛人催他,你不困啦?張景光卻又抓起電話,撥通了號碼。他是打給縣長陳家舟。

  陳家舟還沒睡,聽電話裡的噪雜和說笑聲,可知陳家顯然坐著不少人,還有稀裡嘩啦的麻將洗牌聲。

  張景光說:「縣長,我是張景光。成書記剛剛給我打來電話。」

  陳家舟問:「唔。他說什麼?」

  張景光答:「還是上回他問樊世猛樊鄉長那個事。」

  陳家舟有些煩躁:「都過了這麼多日子了,他怎麼又想起問?」

  張景光答:「我也不知道,他剛放的電話。」

  「你怎麼答?」

  「我就照您吩咐的答了。」

  「他怎個表示?」

  「嗯……不好說。好像……有點信,又不太信。」

  電話裡有人喊「和了」,又聽麻將嘩啦啦地響。陳家舟說:「這樣吧,明天上午我在辦公室,你過來一趟。具體情況,當面再說。」

  張景光在說這些話時,愛人就坐在旁邊。剛才成志超打電話時,她也都聽到了。此番見張景光立馬就把話傳給了陳家舟,便急得又瞪眼又做手勢。待小張將電話放下,她立刻氣急地說:

  「你怎麼這樣?狗肚子,一滴油水也存不住呀?」

  張景光斥她:「你個女人家,頭髮長,見識短,懂什麼?」

  女人說:「我怎麼就不懂!一個是你的頂頭上司,一個是縣裡實權人物,你裹在中間,就不怕那兩人掐起來?不定哪天兩人翻了臉,不管誰先尥起一蹶子,最先遭殃的肯定都是你。你別以為成書記在縣裡呆不了多久,可他在位一天,只要瞪眼說上一句話,就能讓你滾出縣委大院去!」

  張景光冷笑:「如果是那樣,我倒正巴不得。」

  女人疑惑了:「你巴不得什麼?」

  張景光說:「少則半載,多則一年,成書記就會升調出去,下一步不是哪個市的副書記就是副市長。我呢,不過是個不入品的小小蟣子官,到那時,他哪裡還會記得我?吉崗縣遲早是陳家舟的天下。我要是為這事得罪了成志超,那就等於在陳家舟的功勞簿上先記下了一筆。功即過,過即功,在官場上,這種是非成敗誰也沒法說得清。要是讓陳家舟覺得欠了我,那比花多少票子巴結他不強?等成志超一走,別說讓我官復原職,就是再升一級,到哪個鄉鎮坐鎮一方,或者去縣裡的哪個局當個局長,也不過是陳家舟一句話的事。」

  女人對縣裡的這盤棋多少懂一些,撇嘴說:「你也別做夢娶媳婦,想的美。要是成書記先把陳家舟整下去了呢,你還指望誰?」

  張景光搖頭:「成書記才不會犯那個傻,等個一年半載就別有高就,他跟陳縣長整個什麼勁兒?再說,你以為他沒有……軟肋怕打之處啊?這盤棋,不管成志超結局如何,陳家舟都穩操勝券,你就等著看好吧。」

  女人驚異地問:「成書記也挺貪?」

  張景光說:「那倒不是。」

  女人追問:「那他有什麼軟肋怕打?」

  張景光將已到嘴邊的話咽回去,得意一笑:「你別以為我真是狗肚子存不下二兩香油。這個,別說你,誰也問不出去。」

  第二天一早,張景光吃過「破五」的餃子,便早早去了辦公室。他先往縣長辦公室打電話試探,知道陳家舟已坐進了屋子,便急急趕過去。自然又將昨夜成志超電話裡怎樣問,他又怎樣答,原原本本複訴了一遍。陳家舟也不多言,沉著臉,只聽他說。那些話,都是陳家舟早就告訴給張景光這般說的,並沒什麼新的內容,他還特意告訴張景光,成志超若問就答,不問千萬不要主動撩撥,這股疑火最好讓它自生自滅為好。陳家舟只是納悶,那事已過去兩三個月,又是大過年的,成志超怎麼會突然想起?可以揣測的可能,一定是成志超在回省城這幾天又聽到了什麼,才把陳年的芝麻穀子又翻了出來。

  張景光說完了,見陳縣長不再問,便起身告辭。陳家舟從抽屜裡摸出一盒包裝得挺精美的金絲銀鉤茶,說:

  「帶上這東西,你這就去給樊世猛拜個年,就說茶葉是我送給他的,讓他以後多喝清茶,少飲大酒。」

  張景光點頭:「行,我這就去。」

  陳家舟又說:「找個機會,只有你們兩個人的時候,你再把成書記昨天夜裡給你打電話的事,原汁原味地說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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