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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7

  酒勁兒上來了,腦袋脹脹的,眼睛澀澀的,回到家裡,卻毫無睡意。聽兒子的房間,電子遊戲戰正在激烈地進行。平時不讓孩子玩這些東西,過年這幾天,便讓他鳥兒出籠,隨他怎麼飛怎麼瘋。另一個房間,聽宋波在打電話,不外又是和那些老同學互相拜年彼此問候。成志超將外衣扔在客廳,直接坐進書房,將那紙信函鋪展開,一字一字看,猶如看天書,又好像看文物,腦子裡轉的就是一句話,這是哪個王八蛋幹的?

  吉崗縣重鋪通東甸鄉的公路,縣裡投資七百萬,東甸鄉投進二百萬,算作去年為老百姓做的十大好事實事中的頭一件。剪綵通車時,縣五大班子首席領導都到了,一個個喜笑顏開拱手相慶,都贊成書記有魄力,來到縣裡就幹了一件讓大家期盼多年的大好事,並沒一人跟自己提起資金不足和請求省裡支持的話。這筆八百萬專項資金真的投入了公路建設嗎?如果真的投入了,那為什麼事先不請示,事後不彙報,卻偽造信函,瞞天過海?這裡沒鬼才怪!他們也太不把我成志超放在眼裡了,狗膽包天啊!

  由此,成志超再一次想起樊世猛那句「山高海闊」的話,現在可以斷言了,那決不會僅僅是一句拉拉近乎的酒話,後面必定還有一個瞞天過海的陰謀。酒後吐真言,樊世猛和趙喜林一樣,都是在酒後洩露了天機,如果說有不同,趙喜林是被人欺騙利用,自己卻並沒得到任何好處(兩隻仿古瓷瓶暫可忽略不計),樊世猛卻是既得利益獲得者,和那些人是不是同夥,還當別論。

  他們是誰,其實成志超心裡一清二楚。縣委書記是「飛鴿」,縣長陳家舟則是「永久」牌的,坐地炮,地頭蛇。這些年,陳家舟從鄉鎮長、副縣長一路幹上來,縣長的位置也坐了七八年了,野心早膨脹得可以,跟前三任書記配合得都不是很愉快,縣裡的四梁八柱,也早被他安排得妥妥當當,細查查,不是皇親國戚,也都有著深層次的淵源,不是走著陳家舟的關係,是很難捧上那個金飯碗的。按照魯書記「莫紛爭」的叮囑,成志超到了縣裡後採取的策略是,幹部隊伍維持現狀,基本不動,我不提拔,也不調動,看你還紛爭個什麼?關於「少疏漏」,成志超心裡也自有章程,眼下社會最容易讓幹部敗走麥城的疏漏處,不外是經濟和人事兩塊,我不貪污不受賄,管錢的大權交給縣長,自己甩手自在王,兩袖走清風,又何疏何漏之有?至於人事權,縣裡的公務員編制和事業編制早就嚴重超員,財政窘迫,苦不堪言,這是人所共知的事實,成志超來到縣裡不久,便在常委會上做出決定,嚴格控制編制,三五年之內,原則上不進新人,特殊情況的,也必須經縣委主要領導親自簽署意見。主要領導就是成志超了,任你是誰的親爹熱娘三姑四舅,我的筆就是一人不批,不信還有什麼疏漏。

  大年初一時,成志超去魯書記家拜年,把自己去縣裡後的工作和這些思考再一次向魯書記彙報了,魯書記贊許,說:「你在縣裡的情況,我多少聽說一些,上上下下都還反映不錯。我放心,也高興。關於免紛爭和少疏漏,重點是前者。疏漏嘛,誰都會有,做工作就免不了疏漏,不做工作沒有疏漏的除非是死人。但要儘量少些,只要情有可原,組織不會求全責備。特別是,只要沒有紛爭,沒人見縫下蛆地一味追纏,就不會成為什麼大不了的問題。省市兩級換屆的工作再有半年就要開始了,編筐編簍,全在收口,這段時間,你要更加小心謹慎才是。」

  可不紛爭並不是稀裡糊塗。我可以裝氣迷,裝糊塗,也可以放某些人一馬,但那也要看是些什麼事。似這般,王八蛋們自以為摸准了我怕出紛爭的心理脈絡,竟把偽造我的親筆信件的事都做出來了,這叫無法無天,我還能嘻嘻哈哈自作不知嗎?此一信是我已知,有其一必有其二,誰知蒙在鼓裡的還有多少?那樊世猛的事是不是就又為一例?也許那也僅僅是冰山一角。他們真若以我的名義招惹下滔天大禍,那就是大疏漏,大疏漏的結局就一定會比不紛爭好嗎?

  酒沖氣血,憤惱難平,成志超拿起了電話。

  電話是秘書小張的愛人接的。成志超先讓自己心平氣和,報了姓名,又問了過年好,張景光的愛人便受寵若驚地連聲說:

  「哎喲,是成書記呀?您過年好。我怕打擾您,都沒敢拜年呢。這麼晚了,您還沒休息呀?」

  成志超問:「景光在嗎?他睡下了吧?」

  小張愛人說:「他去給伍縣長的丈母娘過六十六,喝多了,就先睡下了。我這就叫醒他。」

  小張顯然已經醒了,話筒裡傳來嘟嘟囔囔的責怨,啥六十六不六十六的,瞎嘞嘞啥。小張愛人提醒說,是成書記。待話筒到了小張手上,那聲音便立刻柔和了:

  「喲,是成書記呀?您哪天回來?我去接您。」

  成志超故作輕鬆親切,笑說:「你先使勁打兩個哈欠,再擦擦臉,等徹底醒過來,我再跟你說。」

  小張說:「我醒了,真的醒了,一聽是成書記的電話,我立刻就醒了。您有什麼指示就說吧,我保證誤不了事。」

  「這幾天縣裡沒什麼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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