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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從十八歲那年,他開始交女朋友了,來來去去的,一個換一個,忙得我根本找不著他。但連我哥都說,他是那麼看得開,那麼定不下性,那麼瀟灑的一個人,怎麼可能輕輕易易地就被一個女孩子綁住了呢?」

  「可是,從他二十歲那年起,他就真的變了,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迷上了一個女孩子,他開始失魂落魄,他不再像以前那麼開朗,那年,我才念高三,聽到哥哥說起來,我怎麼都不相信,我一定要親眼看到那個女孩子,於是,我從學校蹺課,偷偷跑去T大,隨便找了個藉口叫人把她從宿舍裡找出來,然後,躲在暗處看她,不過是平平常常的一個小女生,看不出怎麼特別,可是,我哥說,庭濤哥愛她愛得發瘋,後來,我爸媽都讓我死心,我考得一塌糊塗,連預考都沒過,他們把我送到國外……」

  程凱輕哼了一聲,喝了一口酒,沒有說話。

  葉青嵐恍若未聞,她半仰著頭,看向高高的屋頂,「可是後來,我還是回來了,在飛機上,我對自己說,我先回來看看,看爸媽身體好不好,看看哥哥,另外……」她垂下眼,嘴角一牽,「看看庭濤哥,跟那個……關心素……如果……我就繼續回美國去,或是到別的城市去,可是,回來後,我發現他們,發現庭濤哥,一點都不快樂——」她的話音裡,有著一絲憤憤,「如果沒有她,庭濤哥一定會跟我在一起,可是,她當初處心積慮地把庭濤哥搶了過去,但是,」她激動地對著程凱叫,「你知道嗎,她給不了他快樂!

  「本來,剛回國那陣子,聽哥哥說,庭濤哥跟關心素的感情,儘管沒有一開始的時候那麼好,但也還算穩定,細水長流的沒准一輩子就這麼過下去,那時候的我已經差不多死心了。那一天,我知道是他結婚兩周年,我心情不好,我想給自己一個放棄的理由,於是,我一個人開車去兜風,兜了一個晚上,結果,到了淩晨,路過一家酒店門口的時候,你猜我看到了什麼?」她的眼神,在若隱若現的燈光下,看不真切,「我看到庭濤哥喝得醉醺醺的,被劉副總攙扶了出來,那是他的結婚紀念日啊,他竟然都不願意回家!我在美國的時候,房東安東尼每到太太和孩子的生日前一個禮拜就開始忙活了,更不要說結婚紀念日。我想不通,到底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會讓一個男人在這樣特殊的日子都不願意面對家裡面的那個女人!」

  她幽幽地道:「你根本想像不出我當時的心情,你想像不出我當時的震驚,我開車來到海邊,天慢慢亮了,看到太陽在海平面上升起的那一瞬間,我決定,我要留下來。

  「再後來,庭濤哥越來越不快樂,他總是加班,他回家越來越晚,以前他應酬的時候一直很有自製力,但後來,他喝醉的次數越來越多,越來越頻繁……

  「看到他那個樣子,你知道我有多心痛嗎?我……」

  程凱將身體往座位裡埋了埋,酒杯微微一揚,截住她的話,他的眼神很是犀利,「葉青嵐,從我跟你同學開始,到跟你一起回國,直到現在,從頭到尾,自始至終,你始終堪不透一點:就算簡庭濤不快樂,就算關心素不能給他快樂,同樣地你也未必給得了!」

  「在感情的世界裡,永遠,窄得容不下第三個人。」

  「就算你再怎麼處心積慮要爭得一個從冷板凳到出場的資格,也要等那個影子從他的心底完全抹煞消失從此不見,而……」

  而這,可能嗎?

  身為建築師行業翹楚的他跟簡庭濤在多次社交場合碰面。他眼中的簡庭濤,並非如葉青嵐情人眼裡出西施般多麼出色,而且,跟葉青嵐曾經向他不厭其煩形容過無數次以致他不勝其煩的形象大相徑庭。程凱歸國的時候,簡關二人已經逐漸交惡,簡庭濤平素出席社交場合,大多獨來獨往,相貌算是見仁見智,眼神絕對太過犀利,臉部的線條則冷淡得毫無理由。他在美國修讀過心理學,他覺得這樣的人通常背負太多心事。可是大家似乎都很倚重他,這在他看來,同樣毫無道理。

  他在美國多年,行為方式已經完全西化,崇尚直來直去。並且,他的同學師長不乏赫赫有名的大師跟後起之秀,他本人歸國以來也是眾口交譽慣了的,心高,自然氣傲。

  四個月前,他終於覷了空拿起酒杯向窗前默立的那個人走去,「你好,簡先生。」

  簡庭濤回身,客氣地道:「你好,程先生。」

  標準的應酬之詞,不是嗎?他微微一笑,刻意拉近距離,「我是葉青嵐的高中同學,在美國的時候,我們在同一所大學。」

  簡庭濤的神情沒有絲毫變化,甚至嗓音的高低度也絲毫不改,「是嗎?」

  程凱一向自詡沉得住氣,此刻看著他若無其事連眉頭都不曾輕抬的漠然之色,卻不由升起薄薄惱意,他第一次控制不住自己冷冷地道:「若是有心,就要敢擔當,假如無心,就不要給人無謂的希望跟想像。」他以為他是誰?

  簡庭濤終於抬眼看他,許久之後同樣冷冷地道:「她的事,跟你又有何相干?」

  簡單一句話,熄滅他的所有怒火,徒增淡淡悲哀。

  是她,而不是我們。

  程凱看著眼前的這個人,輕輕地又加了一句:「青嵐,你為了他,耗費了整整十年的光陰,虛擲了整整十年的青春……」他低下頭去,微微苦笑,連他這個局外人都看得分明,她卻始終執迷不悟。

  他自己,又何嘗不是?

  真是,誰欠誰,又如何能分得那麼清楚?

  葉青嵐怔忡片刻,仿佛一下子清醒過來般,「不,不是這樣的,如果當年關心素沒有出現,庭濤哥一定會愛上我,現在,現在……現在也不晚,他們不是已經離婚了嗎?庭濤哥不是已經發現那是個徹底的錯誤了嗎?而且,那個關心素,」她的嘴角泛起一絲鄙夷的笑,「她對庭濤哥有多真心?她還不是跟別的男人……」旁若無人,卿卿我我?

  一想起來她就恨。

  程凱挑挑眉,有些不可思議般地道:「你調查她?」

  葉青嵐垂下眼眸,「用得著嗎?她做都做了,」她的聲音冷靜異常,「而且,她不值得我花任何心思。」

  程凱同樣冷靜地截住她的話,他幾乎口不擇言地道:「因為你的所有心思都放在了那個人身上!」他的語氣中,帶有一些疲憊,還有憤懣,「葉青嵐,這麼多年來,我對你的所作所為,不想管,也管不著,但是,站在朋友的立場,我告訴你,緣分是上天註定的,你執意要逆天而行的話,一定會傷得自己體無完膚!」

  「現在的你,真讓我覺得很可怕,」他朝外走,「抱歉,司機會在外頭等你。」

  麗江之行,或許是簡庭濤跟關心素自相識以來最心無芥蒂的一次出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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