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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他沒接招,拉著她沒撒手,非淺只好跟著走。越走越冷,等發現是上了露臺的時候就開始後悔。她央求說:「還是下去吧,這裡連個望遠鏡都沒有,還冷。」

  仲微把西裝外套脫下來遞給她,非淺錯愕,不接。他其實知道她的反應,直接給她披上,順手攬在懷裡。她掙扎可是敵不過他的力氣。周仲微始終沒講話。她反正覺得靠在一起暖和,他也沒什麼過份的舉動,也就漸漸消停。他坐下來指著天空,非淺順著抬頭望,一時心潮澎湃,滿天繁星。仿佛整個天幕之下,有穹之內,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相互依偎。城市待久了,已經不知道星星是如何明亮了,只知道偶爾抬頭時,一閃一閃的都是飛機的翼燈。她心裡有一種叫感動的東西在復蘇,在壯大,滿天的星星真像是滿天的眼睛,好像回到童年時斑斕的美夢。非淺不自覺的開口唱:「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

  他哈哈大笑,問:「美麼。」

  她說:「真美。」

  仲微一一指給她看,「那裡是獵戶座,那裡有三顆最亮的星星,看到麼,那是獵人的腰帶。那裡是天狼星,那裡是金牛座……」她偏著頭看他,他的眼角流露的都是精彩,仿佛永遠是那麼自信。

  非淺問:「流星雨在哪裡。」

  他指著天空一際說:「就是那裡,應該就快了。」

  可是他說的快了,不知是何年何月了,非淺很想一直保持著高度緊張,結果險些昏昏睡去,直到仲微輕輕推她,低聲說:「傻丫頭,許願啊。」

  她才震驚的清醒過來,真的是流星雨,那是一種她從未見過的美麗,刹那妖嬈以致于已然無華。突然就看到了,突然就消失了,還沒來得及激動轉瞬就是失落,這樣就是極致的美麗吧,稍縱即逝。她感歎說:「星星在跌落前都會用盡最後的力氣拖了尾巴閃爍一瞬。」

  他笑,問:「許了什麼願?」

  非淺反倒調皮起來,「你先說。」

  仲微挑了挑眉毛,好像在說,你這個狡猾的女人。然後微笑起來,「我不用許願,你就在身邊啊。」

  她搡他,也是笑,「這招騙過幾個小姑娘啊。」

  他扳了扳手指,然後抬頭說:「天上的星,數不清。」

  她大笑起來問:「你第一次來這裡是幾歲?」

  他不假思索的答:「十八歲。」

  非淺又問:「和小姑娘一起來的麼?」

  他望著天空簡短的說:「對。」

  那一刻她在他的眼睛裡看到了一片錦繡,明眸閃閃透出光芒。

  仲微低下頭說:「薑非淺,你做我女朋友吧。」

  她好像沒有聽見,沉思中問他:「有沒有覺得這一路尋來好像只是在找她。」

  他一直看著她臉上的認真,不忍心把她的茫然繼續看下去,又仰頭看星空,沒有作答。

  過了很久很久,四周靜得好像能聽到寒風過隙的聲音留戀耳畔,她靜靜的說:「我是。」微不可聞。可是他還是聽見了,聽到比寒風還要輕微的聲音,一字一字聽到心裡,她說,她是。

  第十一章

  從天文臺回來,兩個人的關係就改變了,可是除了電話頻繁了起來,和以前也沒有什麼不同。他還是偶爾想起來叫她一起去吃飯,在他們彼此的認可中,只是互為男伴女伴。交往隔了一層無形的膜,起初以為是會累心,一段時間下來倒像是空前輕鬆,有那麼一位白馬男子在身邊相陪,於生活是個美好的點綴,何樂而不為。

  「何樂而不為。」非淺自言自語,「何苦為之。」她在床上輾轉,手探出去在床頭櫃上摸索,旋開收音機。那是上高中時養成的習慣,睡不著或者心煩意亂時就要聽廣播,即便聽一段評書也能放鬆精神。

  電臺裡辛曉琪溫潤的聲音毒藥一般,「記憶要抹平談何容易。」非淺知道這首歌的最後一句是「不敢輕易回頭。」深情的男女對唱,一個在說,你的情有保留,一個在說,給你一生夠不夠。非淺本來是不聽辛曉琪的歌的,上學那會兒一定要聽王菲才算是入流,聽恩雅會被誇讚成有氣質,聽莫文蔚會略顯獨特,聽林憶蓮會被嫌老,可是聽辛曉琪卻沒有形容。她其實喜歡聽純音樂,神秘園或者班得瑞,偶爾發表點見解,被年幼的學妹當形象工程崇拜,才知道自己趕了時髦。她以前只知道,辛曉琪就是那個唱過《味道》的女人。直到那天,陌生的女子約她到咖啡店裡一坐。也許是天意,也許是刻意,店裡反復的播著那首《女人何苦為難女人》,低沉的女聲唱得肝腸寸斷,「可以愛的人那麼多,你為什麼非要我這一個」。淳厚的聲音婉轉似哀鳴,一個女人的絕望演繹得酣暢淋漓,亦鮮血淋漓。非淺的心在那一瞬間也已潰爛,汩汩流著鮮血。

  記得那個陌生女子的背影很端莊,週末的咖啡店,無虛席,非淺一眼看過去,就知道那個靠窗的人是她。正面比背影還要溫婉些,語態柔和的人大抵都是和煦的眉眼。那女人眼神寧靜,伸手說:「林暢妍。」

  非淺也伸手過去,暢妍卻把手收了回去,她忽然尷尬,握了空氣,仍是禮貌的說:「薑非淺。」

  林暢妍開門見山,「我希望你離開清修。」

  非淺微愕,蹙了眉頭,不解的望過去。

  林暢妍一眼看去就知道是家教極好的女子,穩穩端著杯子,細細的小口抿,氣定神閑的說:「我是他的未婚妻。」

  非淺那時才剛剛從象牙塔里走出來,這樣的情況只在小說裡面見過。她猛然間錯愕,自己的處境應該算作第三者,並且是那種一無所知的第三者。可是她不懂,也不想弄明白,她只能想起清修對她的好。明眼人都看得出,她亦感受得到他的真心,她一直都相信有一天會嫁給他。況且魏來是他的朋友,如果他有未婚妻如何不加以提醒。她不相信,不相信魏來是幫兇,不相信清修有未婚妻,不相信他費盡心機要將自己置為情人,說到底,是不相信他會隱瞞自己。非淺的嘴唇一時不受控制的發抖:「林小姐,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

  暢妍是聰明人,看到她的手慌腳亂自然而天真,知道她必不是有備而來,不過是個被蒙在鼓裡的人。心即刻軟了下來,和態度一起,和堅強防備一起。她放下杯子,有些語重心長,「我知道姜小姐現在和他同居。」深吸了一口氣,才接著說,「如果有興趣可以到他的辦公室去一趟,他辦公桌最後一個抽屜裡有我們的訂婚戒指。」說著就將左手伸了過去,無名指上水鑽的鉑戒刺得非淺心驚,直視著她,半晌說不出話來,只是想說這不可能,可是也許就是可能的。

  暢妍接著說:「姜小姐,說句實話,清修是不會離開我去娶你的。」

  非淺問:「那你還來找我做什麼。」

  暢妍微微帶了笑意,「就是想來見見你,告訴你什麼是現實。」

  非淺說不出話來,她什麼也想不起來,只想要整個世界停止轉動,給她一點時間理解突來的狀況,給她一點時間思考清楚,要怎麼辦,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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