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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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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響起了一串悶雷,那雷由遠而近,如排炮延伸而來,「轟」地一聲,在小院的上空如炸了一顆導彈,震得窗櫺子和身下的地皮都抖動起來。突然,一道銀色的閃電從胡泊眼前劃過,銀光裡站著一個年輕的女子,狂風吹著她長長的黑髮和白色的衣裙,濃厚的雲層中傳來她那柔柔的聲音:「……控制著點兒,小心!小心!小心!」 胡泊身子一抖,如被玫瑰的刺紮了嘴,忙推開小泥鰍站了起來,怔了怔,轉過身子,搖搖晃晃地就往外走。小泥鰍愣了愣,說:「二哥,你別怕,我什麼病也沒有,在這兒一點兒事也沒有。大哥已經買了單。」 胡泊仍擔心小泥鰍以後賴著他,回過身去,一手指著她的鼻子,瞪起眼,惡狠狠地警告道:「你對任何人也不准說我來過這裡。要是說了,我就勒死你,再把你扔到黃河裡喂王八去!」 小泥鰍雙膝跪著,被繩子勒得喘不過氣來,連聲說:「二哥,你放心,如果我被抓住了,打死了也不會說的。」 胡泊這才鬆開手,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百元大票,扔在了地上,拿起撐在門旁的傘,打開門,出了屋。踩著院子裡的積水去開了院門,迎著很涼的風雨朝鎮中心的馬路上走去。 風雨席捲著黃河灘上的稻子、垂柳、荷葉、蘆葦、蒲草不住地搖晃起伏,黑壓壓的遠處、近處仍不時地亮著閃、響著雷。胡泊來到公路邊,一股子愧疚、懊惱、沮喪從心底湧了上來。嚼爛了咽下去的魚蝦河蚌泥鰍似乎變成了活的,在胃裡喂哇大叫著又蹦又躥。他噁心地打了個哆嗦,蹲在路邊,哇哇地吐了一陣子。捧幾口稻田裡的水漱漱口,又把手指伸到嗓子眼裡去摳,摳得噁心了,再吐。如此吐了幾次,覺得吐起苦水來,才又捧起稻田裡的水漱漱口,洗洗臉。又擔心臉上嘴上有大泥鰍的口紅,忙掏出塊手絹擦了一番。收起了傘,讓雨水從頭到腳淋了個透,心裡才痛快了些。他把右手食指伸到嘴裡,吭哧咬了一口,鮮血流到嘴裡,又腥又鹹。「打現在起,甭管家裡的那個女子能不能成為你的妻子,除了她,以後堅決不能碰任何別的女人了!要再碰,你就不是個人!」 下午3點多,胡泊從黃河北邊的小鎮乘「面的」回到了家。 玉兒迎上來,柔聲說:「胡老師,您回來了?」忙接過他手中的雨傘,又接過他在黃河橋頭上買的一兜桃子。那桃子是給她買的。想起中午的荒唐舉動,胡泊覺得挺對不起玉兒,也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仍擔心臉上有小泥鰍口紅的痕跡,忙去洗了臉,照照鏡子,看看臉上脖子上沒有一點兒可疑之處,正準備去洗澡,玉兒忙托著一疊衣服走過來,遞給他。胡泊一看,卻是一個月之前,玉兒賣給他的那件淺藍色的T恤衫,被她洗得乾乾淨淨,疊得四四方方。洗了個澡,換了衣服,只覺得身心都很疲勞,就到裡屋床上躺下了。心裡直罵自己,你他媽的怎麼這麼不值錢?你怎麼這麼喜歡聽拍馬屁的奉承話?幾杯馬尿黃湯就把你灌得不知東西南北了?一個泥鰍精就把你迷得亂了馬腳了?定定神兒,又想,如果曹雙敢在外邊敗壞自己名聲,就對付對付他。諒他也不敢。明後天得打聽打聽他家在哪裡。防人之心不可無。以後交友千萬要提高革命警惕性,堅決不能跟這類夥計來往。還有,那個走私相機的事兒,是堅決不能幹的。就是能掙100萬、1000萬,也不能幹。要是自己借上30萬投上了,曹泥鰍卷了跑掉了,你上哪兒找他去?還是安分守己地拍你的照片,一來搞點兒藝術,二來掙點兒小錢吧!自己天生的就沒有掙大錢的命。再想,按說平時喝三四兩白酒沒問題,中午怎麼那麼快就醉了?還老像騰雲駕霧似的,渾身像燒紅了的一塊鐵?他猛地想起,那泥鰍鑽豆腐的盆裡有幾隻黑棉桃樣的東西,莫不是人們說的大煙殼?要是自己染上吸食毒品的毛病,可就壞了。一個人要學好不容易,但要是想學壞、墮落,可是太容易了!想著想著,睡著了。醒來後,他怕玉兒再給他洗那些淋濕的衣服,就要去洗。但衣服不見了,是玉兒給藏起來了。他向玉兒要,說自己洗。玉兒卻說:「您別管了!」胡泊無奈,心中更不安,就說:「那謝謝了!」 第二天上午9點多,丁琳來了電話,說要給他送資料過來。胡泊心裡明白「資料」是什麼,卻不想讓丁琳到家裡來看到玉兒。兩個人的關係,現在還不好說。就約在蓮花湖公園門口見面,自己騎車子去了。丁琳把他表弟西營木材公司的營業執照、公章、私章、發票收據、銀行帳號都給了他,說:「這批木材,兵貴神速,越快越好。」又說,「木材公司的辦公地點在城東二區,但儲木場在東北郊。」 回到家,胡泊對玉兒講了要去倒木材的事,說:「這做買賣,我還真是個外行。你跟我一塊兒去吧,給我當個參謀。」 玉兒說:「我估計今天就有事兒。」 胡泊驚訝地看了看玉兒,說:「你可真是聰明絕頂。你怎麼知道今天有事兒?」 玉兒說:「去哪兒,我不知道。反正,我覺得今天要出門。」 胡泊問:「你身體怎麼樣?能堅持不?」 玉兒說:「基本上沒事了。」又說,「沒事兒了!」 照著丁琳條子上寫的地址,胡泊和玉兒打的到城東找到了市木材公司。一個挺俊巴、挺利索的小媳婦辦公室孫主任找來了吳經理。吳經理50多歲,矮個兒,胖嘟嘟的身子,留著背頭,挺著個皮球似的肚子。待人倒挺熱情,打著哈哈,讓二人喝茶,吃西瓜。 胡泊開門見山,提出這批木材需求量比較大,請吳經理多多關照。又裝做挺內行似的,提出:「吳經理,咱去看看貨吧。」 吳經理就叫來了一輛灰色的標緻轎車,和胡泊、玉兒去儲木場。那庫房在七八裡外的郊區,占地幾十畝,堆滿了長短粗細不一的白松木材,最粗的一根直徑足有50多釐米。木場內到處都是高高的蒿草,木材上爬滿了茂盛的拉拉秧和牽牛花。還有的腐朽了的木材樹皮上長出了黑色的木耳,地下的爛樹皮中長出了一簇簇蘑菇。玉兒采了一把胖胖的木耳,托在手中玩。 胡泊看了貨,心裡仍吃不准。玉兒悄悄對他說:「既然吳經理是丁廠長的老業務關係,估計這木材的品質是沒什麼問題的。只是,你得跟吳經理簽個合同。」胡泊就對吳經理說了簽合同的事。吳經理前額上的汗珠被陽光照得銀光閃閃。說:「這事兒還得請示一下我的頂頭上司,市物資局的仁局長。因我們局各單位沒承包,財務大權都還抓在仁局長手裡。他不簽字,任何人也辦不成一筆業務。」 胡泊說:「你這兒還卡得這麼死呀?這搞法生意能做好?」 吳經理「嗨」了一聲說:「要不這木材積壓了這麼多呢!有的都壓了兩年多了。光資金就壓了幾百萬。」他把胡泊叫到一邊,低聲說,「你要跟局長談,得先把回扣說好。不然他是不幹的。」 「得給他多少?」 「你買這麼多木材,少說也得給他一個整數吧。」 「先給呢,還是買賣辦成再給?還是簽了合同之後給?」一聽要去送禮,胡泊心裡更加發虛。自己從來還沒幹過這種事呢。 「這事兒我不好說。你見機行事吧。反正談成了之後,提貨之前,你得表示表示。」 胡泊勉強地點點頭,對吳經理說:「今晚上我做東,你把局長請出來,怎麼樣?」 吳經理說:「好。」就讓司機小王開車先把胡泊、玉兒送回木材公司。他再帶車去請局長。 胡泊和玉兒等了40多分鐘,吳經理滿頭大汗地回來了,說:「唉呀,真不湊巧,仁局長半個小時之前剛坐車走了。說去了外地,要五六天才能回來。你們二位看這事兒怎麼辦?」 胡泊說:「那我們只好過幾天再來了。」見吳經理也沒有留他們吃飯的意思,就和玉兒告辭了。 二人剛下樓,司機小王拍拍腦瓜,搖頭歎道:「這小娘兒們可真他媽的俊!」又說,「那黑小子豔福不淺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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