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牌(48)_年志勇

四十八

　　孔蕭竹的司機一點都不聰明伶俐，憨頭憨腦的，竟能與她相安無事，算得上是奇跡了。其實，聰明人有聰明的好，笨人有笨人的好，就像笨人有笨人的苦、聰明人有聰明的痛一樣。在這個特殊的夜晚，司機就很敬業，明知人員分流在即，仍在傻傻地等候他的女上司。

　　空氣中有種嗆人的味道，孔蕭竹積郁難平，吩咐司機說走走吧。司機不解其意，問去哪裡，她瞪了一眼說：「隨便！」

　　月亮很圓，掛在遠遠的山巒之上。月色很好，將城市塗抹成一層銀色的朦朧，給人以很不真實的感受。別克轎車順著松河的主要街道緩行，街角處有人在燒紙，彤紅的火焰映亮了那些緘默而專注的臉龐。一開始，女人還沒在意，車行至德壽宮門前的那條大街時，才發覺了異常，扭臉問司機，「今天什麼日子？」

　　「七月十五，鬼節。」

　　街上的人越來越多，不時有煙花騰空而起，還有無數盞孔明燈在夜幕裡飄蕩。孔蕭竹叫聲停車，吩咐司機你回去吧，然後頭也不回地消失于人群之中。

　　農曆七月十五這天，也叫中元節。依民間舊例，要給死人燒衣包，並由佛道兩教分別主持盂蘭盆會，向河裡投放彩船荷花燈。漂放彩船河燈既是祭祀鬼神，也祈望彌留人間的亡靈去西天投生。這本是極具迷信色彩的陳規陋習，已銷聲匿跡多年。不知怎的，近來得到了松河地方政府的支持，搞成了頗具旅遊特色的民風民俗。從前鬼氣妖氛的夜晚，被裝扮得流光溢彩，一年比一年聲勢浩大。

　　越是熱鬧的去處，越不乏松河移動的身影。大氣球高懸巨幅標語自天而降，流動售卡車和應急通信車就停靠在路邊。不得不承認，松河移動的強勢不止在於財大氣粗，更在於對市場細緻入微的準備，即便是鬼節也不放過。想想看，滿配置三十六載頻的應急通信車，要覆蓋多少移動用戶，通信品質怎能不叫客戶信服？孔蕭竹看了，真是又敬又恨。敬的是對手的勤勉與高效，恨的是對手陣營中有情敵。

　　孔蕭竹不願看見松河移動的人，更不想碰上林紫葉，老遠就繞開了。遊人如織，接肩擦踵，她漫無邊際地走著，直到很晚才回家。推開家門一看，高高大大的兒子已經歪在沙發上睡著了。

　　第二天，是松河聯通統計並上報省分員工志願的截止日。趙劍無力獨擋亂局，繼續召集孔蕭竹等人開會。他幾乎一夜未眠，終於想好了萬全之策。關於孔副總與高副總的意願，如實上報好了，由省分裁決或省電信選擇好了；至於員工的去向，除了電信方面指定要接收的人員外，一律抓鬮吧，憑天由命，怪不得領導，實在平衡不了的再由組織決斷。此為無奈之舉，雖然原始，但還算公平公正，孔高等人都同意了。

　　具體的辦法也隨之出籠，分重點次要崗位、員工幹部的步驟分批進行。統一行動，一次性集體抓鬮完畢。快刀斬亂麻，結果當場公佈，當場簽字畫押。當然，松河電信特派人員到場監督了整個過程。

　　難題貌似迎刃而解了，可沒想到抓鬮也能抓出亂子來，跳出來鬧事的是韓鳥。人力資源部認定他的崗位屬性為G/C網共用員工，可他硬說自己是平臺規劃建設維護與IT支撐，根據人隨事走的原則，就該去松河電信！

　　韓鳥真不是啥好鳥，自以為技高一籌就可以橫行四海，他真錯了。儘管松河電信求賢若渴，但郝靜林也不歡迎這只火烈鳥。在任何一個組織裡，領導者都不看智力排行榜，即便你是天才。倘若沒有哲學頭腦，業務再好，要飯要到老。在國企裡混日子，千萬別想做雄鷹，連貓頭鷹也不行！骨氣、傲氣、才氣千萬要藏好，人際關係要和諧，最好有靠山，這些做不到，就只能做只小螞蟻了。踩不踩死你，放不放過你，領導說了算。沒誰地球都照樣轉，人才滿大街，有本事你走人！

　　韓鳥真是一隻傻鳥，任你三十六計，他有一己之規，就是死活不抓鬮。看他是技術骨幹，孔蕭竹忍不住勸了幾句，兩邊各有利弊，你已有五六年工齡了，去電信的話就要重簽勞動合同，既然是新員工，就意味著少了法律保障啊。可惜這鳥不進鹽醬，不知好歹，直到晚上六點，也沒做通他的思想工作。時間緊迫，趙太監等得不耐煩了，吩咐蔡磊將匯總表立即上報省分。

　　就這樣，嘰嘰歪歪的韓鳥鐵定要去網通了，他將和王二美們攪一個大馬勺。

　　又是一個深夜，孔蕭竹隔窗獨立，只見黯淡的星光穿過億萬斯年的歲月，照臨人間每一處疼痛的傷口，聆聽紅塵中每一聲痛苦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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