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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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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臉深深埋進洗臉盆,再次打開嘩嘩的水龍頭,竭力地往自己的臉上撩水,待到水滴要淋進脖子時,這才停了下來。 我再次抬頭看著鏡片時,忍不住悲戚地哭出了聲音--我為自己感到著急、失望、難過,而且無地自容。我在心底裡一次又一次懺悔般地問自己:程宏偉啊程宏偉,你什麼時候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你怎麼會變得連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你怎麼會變得連自己都討厭自己,怎麼會變得連自己都不喜歡自己? 我越是捫心自問,就哭泣得越是厲害。越哭越清醒,越清醒就越感到刻骨銘心的痛苦和難過,就越發哭得沒了顧忌。哭泣中,我想起了新萍;想起了從前的朝三暮四;想起了曾經的出軌和背叛;想起了昨晚的墮落和迷亂--如果說,我對小惠的念念不忘,只是精神的出軌;與吳總的邂逅,只是一種美麗的謊言;那麼,昨晚的放縱和墮落,就是一種實質的背叛--一再地對於情感的放任自流,才讓我有今天欲海無邊的邪念。 我邊哭邊打自己的臉龐,好象抽打的是別人的臉龐。我覺得自己在神聖的愛情面前,是個卑微的小人,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我不配擁有新萍那純潔而純粹的愛,我對新萍犯下的孽債和罪過,即便千刀萬刮、千鞭萬抽,也無法償還,更償還不了。 抽打與哭泣中,我癱坐在地上,似乎不堪重負。我邊哭泣邊抓扯著自己的頭髮,恨不能把身體裡花花綠綠心思統統攆走,將心中的惡魔抓扯出來狠狠地爆打一統--我要徹底地反省自己,可怎麼越是反省就越遠離原本的自己;我要真正地洗心革面,可怎麼越是洗心革面就越是面目全非;我要重新地做人,可怎麼越努力就越沒了人樣? 我冷得痛得難過得渾身發抖,方才喝進的自來水、水裡的氯氣以及昨晚酒精的餘味,順著腸道翻來覆去地尋找出路。於是,我趕緊爬過去,趴在馬桶的邊沿上,大口大口哇哇地將胃裡的穢物全吐了出來--我覺得,吐出的是自己的罪惡,是自己心中的病塊,是潛藏在內心深處的心魔,是自己籠上了塵土的過去。 我越是這樣想,就越是吐得痛快,越覺得痛快,就吐得越徹底,直至眼花繚亂,口吐清水,心胃都感到了陣陣的疼痛。儘管感到疼痛、噁心、甚至有些虛脫,可我在換過姿勢背靠著馬桶時,卻忍不住地笑了起來--我笑自己曾經的年少輕狂;笑自己曾經的憧憬與夢想;笑自己曾經的熱情與決心;笑過去的無知和怒莽;笑過去的煩惱和蹉跎;笑自己的碌碌無為;笑自己的一事無成。 我笑著笑著,不覺再次淚流滿面。我哭哭笑笑,笑笑哭哭,一時分不清究竟是在哭還是在笑,好象笑聲中有哭泣,哭泣中又有笑聲--我覺得自己的精神已經失去了正常,又覺得我的精神比任何時候都正常。在正常與不正常的無休止的思付中,我閉上了眼睛,心如止水。 那一刻,我恍然大悟:人為什麼終其一生,最終會閉上自己的眼睛,而有些人為什麼又閉不上自己的眼睛?或許,我們忙忙碌碌地終其一生,也不過是為了那最後的一秒能閉上自己的眼睛。 我沉浸在閉上眼睛換來的沉靜和冥想中,長長久久地不願睜開自己的眼睛,思緒天馬行空--我想到了祈禱的教徒們,為什麼不管佛教、道教還是基督教,教徒們在祈禱時總要閉上眼睛--或許,那只是用來換取自己心神一致的沉靜和冥想--可為什麼睜開眼卻換不來自己心神一致的沉靜和冥想?為什麼睜大了眼睛卻反而稀裡糊塗,反而要往罪與惡的泥潭裡走? 這時,我明白了過來:只因這世界有著太多的紛繁複雜、悲歡離合、萬物蒼生、來來往往、是是非非、緣起緣滅、物是人非……無奈,我們身在其中,心入其間。 …… 我如夢初醒,仿若尋到了失傳已久的救身良方。 第66章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才從虛脫中解脫了出來。或者說,是從疼痛的涅槃中獲得了新生。 解脫出來後,我感到了從未有過的放鬆和愜意。對於這次的解脫或涅槃,我想到了金蟬的脫殼,想到了蛇類每年一次的褪皮,甚至想到了浴火的鳳凰。當然,說浴火的鳳凰那純粹是孔雀開屏,因為我知道此時的我真的不配。但我還是感到了無比的欣慰和真實,因為我似乎已經看到了屬於我自己的希望。 我想我還是很有希望的。因為對於生活和生命,我還沒有徹底的麻木,解脫和涅槃中我剝離了自己的麻木;因為對於生活和生命,我有了更深的認識和感知,解脫和涅槃中我獲得了一顆更敏感更善於洞悉的心;因為對於生活和生命,我有了更加飽滿的熱情和熱愛,解脫和涅槃中我被置於死地而得到了後生。 我想生活和人生一定不會就此拋棄我的。因為我是很有希望的。因為我已看到了屬於我自己的希望。因為生活和人生也是公平和公正的--假如你認真地對待它,它會還你以充實的芬芳,或許還有碩果累累的回報;而如果你對它以兒戲,它會兒戲地給你以戲弄,或許還有傷痕累累的代價。 我想著,從此我要以一顆火熱頑強的心,認真地去生活。我會在認認真真的生活裡,找到屬於自己的點點滴滴和實實在在的幸福。 儘管生活只是幾個點連成的線,只是幾個人圍成的圈,而這些線和圈就是我們生存的全部的意義。但對於我,已經足夠了,真的已經足夠了,或許都已經有些奢侈了。 --想到這裡,我充滿了信心和勇氣,感覺充實飽滿得就像一粒爆炒之後的板栗。我像個不小心摔了一交的孩子一般,勇敢地從冰冷的地上拾起身子。然後,以最快的速度開始洗臉、刷牙、剃鬍鬚,最後還不忘給頭髮上塗上摩絲。洗漱一新後,儘管感覺還有些頭重腳輕,卻精神煥發、神采奕奕。看來,人是需要點精神的,沒有精神就是一軀行屍走肉。我甚至想,我們生命的力量真的強大,雖不能死而復生,卻能死裡逃生,能置於死地而後生。 我直奔臥室,邊換上外套邊打開了自己的手機。就在這時,我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幾像個不速之客突然闖進了我的生活。我從容地放下手上的提包,掏出響得正亮的手機,看到卻是新萍的號碼。 我覺得上帝是偏愛我的,生活又一次給了我走向幸福的機會,它讓我在決心改過自新的第一時間,接到了這個即將與我一生一世的女人的電話,而且這時候,恰恰是我重拾自信的時候。我想這是一個好兆頭--瑞雪兆豐年,新萍此時給我電話,是否也預示著我們將要開始的二人生活會有個幸福美滿的未來? 我堅決地接通新萍的電話,"早上好,我的愛人!親愛的,我想你,聖誕快樂!"說些話時,我想著要把自己改過自新後的輕鬆和快樂,準確無誤地傳遞給自己的愛人。 新萍或許原本有話要問我,但我的開場白卻讓她有些措手不及。只聽她啊了一聲,而後呵呵地嬉笑了起來。那笑聲通過電磁傳達到我的耳朵裡時,讓我相信這是世界上最美麗最甜蜜的語言。 "我的小懶蟲,是不是睡過頭了?怎麼到現在才開機?今天你不用上班嗎?"電話那邊新萍一邊笑著,一邊問道。 新萍既然這麼問,那她先前定是打了電話給我,而我的手機前面卻一直關機。於是,我順著她的意思,含糊道:"可不是?這幾天工作任務重,比較累,是睡過頭了。"說著,換過話題問道:"萍,你有什麼好消息告訴我?是不是要放假了,快說說看,我的新娘什麼時候載譽歸來?" "是啊……學校昨天已經發通知了,1月15號放寒假,我16號就能回來……不知道這算不算個好消息?"電話那邊傳過新萍那喜悅溢於言表的聲音。 我興奮得就好象即將得到全世界,喜形於色地放聲笑道:"寶貝,這當然是好消息了……我們三軍將士按兵不動,就是在等你確切的消息呀!太好了,這下好了!萍,你回來我們就結婚……就定在17號吧,連日子都不用看,我們不去講究什麼黃道吉日,我只等著早點把你娶進家門。然後,嘿嘿……只羨鴛鴦不羨仙!"說這話時,我覺得自己分明就是個三歲的孩子,或許,在真正的愛情和自己的愛人面前,男人真的永遠都是孩子。 電話那邊傳過新萍燦爛的笑聲和學校當當當的鈴聲,"哈哈哈,猴急!?宏偉,我回來後,得好好地做幾次美容,得好好地玩幾天,得舒舒服服地享受一下城裡的生活,然後再做你的新娘……宏偉,給我半個月的時間,讓我好好地調整一下自己,好嗎?"她的話,就好象已在心裡經過了千萬次的深思熟慮。 我不覺被帶刺的玫瑰給深深紮了一下,難過得真想哭。新萍所說的這些,對於城市裡的女孩來講,簡直不足掛齒,甚至小兒科。可對於我的愛人,卻成了一個思考了又思考、幻想了又幻想、好象還很奢侈的要求。 見我半天不作聲,新萍著急了起來,她馬上換了一種口氣,陪著小心,"怎麼,宏偉?你怎麼了,怎麼不說話?那就給我10天的時間吧?我們結婚的時間就定在27號左右吧,你看這樣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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