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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


  "當然是我的心,壞人卻有著一顆好人的心……還有我身上的男人味,我夠男人的吧?"

  "不是,不對,宏偉……是你身上的複雜,和你眼裡的憂鬱,至今都讓我著迷!"

  "是麼,這倒是頭一次聽你說,新鮮!我有那麼複雜那麼憂鬱麼?我複雜,我憂鬱麼?"

  "……,宏偉,知道我為什麼一直都捨不得你、那麼愛你嗎?"

  "老大,你問的全是腦筋急轉彎呀,你知道我的腦袋在這些方面一直都不好使呀……那肯定就是我身上的複雜和憂鬱了!"

  "不對……是你的身世,宏偉,你從小就沒了母親,你和叔叔兩人都太不容易了。"

  說到這裡,新萍臉上的笑意頓時煙消雲散,她幾乎用一種夢裡嗚咽的口氣說道:"宏偉,許多時候,我愛你甚過愛我自己……我們鬧矛盾或者你要疏遠我的時候,或者你犯了錯我覺得不可饒恕的時候,我都會對我自己說:於新萍, 想想宏偉的身世吧,他太不容易了,他可是從小就沒了母親呀,于新萍,你一定不能放棄他……他身上是有很多很多的缺點,可他的心是好的,他的本質是好的呀,他比任何人都需要愛、需要你呀,如果連你都放棄他,這紅塵裡,他會怎樣的孤苦、怎樣的無助?"

  新萍的話沒說完,我不覺心頭一熱,淚如雨下。這次,我真被連心帶肺地感化。那顆從前被豬油蒙了的心呀,在這一刻,只覺得溫暖、感動、感恩而且警醒--而這感覺,在密密實實地烙進心裡時,我只覺自己已找到了一個足夠堅固、完全可以支撐自己一輩子的支點。

  沉默了片刻後,新萍坐起身來,替我抹去眼淚,突然笑道:"宏偉,我給你講個笑話吧,笑不笑由你。"說著便自顧自地講了起來:"事情是這樣,話說一隻小兔子因為懷春突然色性大發,居然偷偷摸了一隻惡狼一把。餓狼見狀便喊,大膽,竟敢吃我豆腐!於是便狂追小兔子。因為餓狼在起步時,發力過猛而摔了一交。等它追到一棵大樹下時,小兔子已戴起墨鏡,拿過一份報紙正在讀報了。於是,餓狼就問正在讀報的小兔子,說,你剛才有沒有看到一隻小兔子經過?小兔子抖了一下手上的報紙,回答說,是一隻摸了你的小兔子嗎?餓狼說,不會吧,這麼快就上頭版頭條啦!"講完,我被逗笑得人仰馬翻。

  這天夜裡,我們徹夜未眠。新萍一再地安慰我,說,"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我只是聽著,幾乎無話。

  第56章

  第二天,天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再次走在這個小鎮的街上時,街道在一片細雨之中,安安靜靜地散發出了陣陣寒冷而潮濕的氣息。頂著無聲的細雨,踩著腳下的泥水,看著這仿佛黑白電影裡的畫面一樣的小鎮,想到馬上就要與新萍的分離,想著心愛的人兒暫時還要留在這裡,我的心一時冷得直打哆嗦--而這份冷,似乎真有一種浸身入骨的力量,幾乎能讓人片刻裡癱倒在地。

  早飯時,新萍儘管有意地又說又笑,可大家都還是暗暗感覺到了一種"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的氛圍。

  早飯後,我們驅車緩緩將新萍送至校門口,她卻堅持不讓我將車子再開進校園。她再次轉臉認真地看著我時,我差點沒哭出來,那種鬱結於胸的憂鬱和隱痛,讓人幾乎喘不過氣。

  新萍強裝歡顏,淡定地沖我笑了笑,不無關切地笑說:"宏偉,你和叔叔換著開車子吧!你一夜沒睡!"說著,伸手摸了一下我的臉。我一時真的幾乎說不出哪怕一句話,連忙傻傻癡癡地點了點頭。

  "宏偉,當雪花飄舞的時候,我肯定回來。那時……那時我們就結婚,當雪花飛舞的時候,我們就結婚,好嗎?"說這話時,她眼裡從未有過的幟熱和透明,讓人無處躲藏。

  我頓了好一會,才伸過小拇指,示意拉勾,"說話算話,雪花飄舞時,我們就結婚!"我努力抑住自己的情緒,將她的話扼要地重複了一遍--說這話時,我似乎真的已經看到了一身新娘打扮的新萍,甚至已經感受到了我們結婚現場那暖和而熱烈的氣氛。

  新萍拉過我的小拇指,輕輕抖動了幾下,滿意地咧嘴笑了笑,然後扭頭對後排的的老人們笑道:"爸爸,媽媽,程叔叔,你們回去後就抓緊給我們張羅結婚的事情吧!到時候,我和宏偉的婚禮,可一定不能讓我失望呀!"說著嘻嘻地笑了起來。

  老人們滿口應承。新萍媽傷感地叮嚀道:"孩子,天冷了,衣服一定要穿暖和一些,天熱熱大家、天冷冷自己呀!"新萍爸則一再提醒新萍,要她多打電話給家裡,每週必須打兩個電話彙報在這裡的情況。爸爸則實打實地說:"好孩子,你就安安心心地把工作幹好吧!你這個兒媳婦,叔叔早就認定了。"

  新萍不住地點頭稱是,爾後重新轉過臉來,幾近難捨難分地看了我一番,然後不聲不響地打開車門準備離去。這時,我才倏地想起給她準備的MP3還一直放在車裡,便連忙喊住她,將MP3找出遞到她手上。我侃侃而談地向她介紹如何使用時,原本一直洋裝沒事的新萍突然地淚如泉湧,她看都不再看我們一眼,便起身下車。

  我想都不敢多想什麼,趕緊尾隨了下去。冷冷的細雨即刻灑在了臉上和身上,讓人的心一半海水、一半火焰。繞到車身後,我沖上前,一把將邊走邊埋頭哽咽的新萍拉過來,緊緊地摟在懷裡,深深地呼吸了一回她身上的氣息,然後貼著她的耳朵,說:"萍,我的新娘,原諒我,我等你回來!"說完,便轉身拔腿往車子裡鑽。

  儘管,從車尾到車裡只有屈指可數的幾步之遙,可我覺得遙遠得就好象隔了幾千里幾萬里,艱難得甚過當年紅軍的二萬五千里。一片空白地坐進車子,我只覺得自己的那顆心,疼痛就仿佛要突然地被摘去,好象被永遠地留在這裡,永遠地留給心愛的人兒。

  車子緩緩開動,老人們按下車窗向新萍依依不捨地揮手告別。我從車子的觀後鏡裡看到,她的身旁已聚了幾個早到的學生--孩子們給她撐起了一把黑色的雨傘。

  車子越行越遠,觀後鏡中新萍在雨傘下被孩子們簇擁的身影漸離漸遠。隱約之間,這竟成了一副定格在我身心中的最後的畫面。

  車子在雨中潑刺潑刺地越來越快,房屋和樹木遠遠地在這迷朦的雨色中變得點點滴滴時,我的心依舊沉重無比地停留在那裡,停留在那個畫面中。

  而後,每每想到新萍,想到這次的鄉下之行,最先跳出來的印象竟也是那樣的畫面。我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會是那樣的一副畫面,在最後最終鎖定了我全部的心思?為什麼會是那樣的一副畫面,一直佔據我的印象和記憶的有限的記憶體?是因為那畫面過於淒美、過於超世脫俗?是因為那其間有著我的愛人的身影?還是因為其背景是我們那匆匆地聚又匆匆地散的愛情?而那只不過是一個瞬間,只不過是一個瞬間裡的一個畫面而已呀。

  可就是這個瞬間和這個瞬間裡的畫面,對我,卻有了永恆的外延--也許,只有瞬間才是永恆的,而時間只是相對的。

  時間是相對的,瞬間即是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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