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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這時,我想起了一句歌詞:人群裡咋就沖不出條牛?而眼前的答案是:牛是沒有的,蟲倒有許多條,都是些他媽的毛毛蟲。我本想著站出來制止的,尋思著哪怕說句公道話也行,可又一想這女人可是我們的第一夫人,而小惠是我們的同事,與王經理又是那種關係,該勸哪一個好呢?哎,弄不好兩邊都得得罪,到時候吃不了兜著走,看看再說吧--小惠呀,你可千萬要頂住了!你不是說真愛無敵嗎?這下真正考驗你愛情的時候到了。

  只見小惠不慍不火、不急不燥,她鎮定自若地站起身,理了一下遮在額前的亂髮,對王經理的結髮妻子說:"嫂子,您有什麼話我們到外邊去說吧?這裡是公司,是辦公室,不是談私事的地方。"

  王夫人聽著,胸圍莫名地增大了一圈。她毫不客氣地扔出一耳光,然後火冒三丈地對小惠吼道:"還輪不到你個小妖精說話,這裡是什麼地方我不比你清楚?哼,我就是要在這裡講,我就是要讓大家都看看,你是個什麼貨色!"

  我實在有些看不下去,心想,這女人也太過分太不厚道了啊,現在都什麼時代了,有你這麼侮辱人的嗎?再說了,一個巴掌拍不響,你們家老王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結果你現在這麼一說,責任好像全在小惠了,這也太不公平了吧。你是第一夫人就了不起?就能信口雌黃?就能血口噴人?簡直豈有此理。

  於是我站出來,準備充當和事佬。

  當下,我對王夫人恭恭敬敬道:"嫂子,您先別生氣。走,到會議室去,我們坐下來慢慢說,好麼?"說話時,我看到小惠臉上通紅一片,五個拇指印清晰可見。

  可她沒有哭,也沒有眼淚,沒有驚訝與恐懼,難道是她早就料到有這麼一天,早就有了思想準備不成?

  "小夥子,不關你的事,你該幹啥幹啥去!"王夫人一副不屑一顧的口氣和表情。

  這時,我分明聽到身後的同事嘻笑開來,可那笑是忍不住憋悶著的悶騷笑,是想笑而又不敢笑的竊笑。一時,我的那個尷尬那個鬱悶呀,真恨不得找條地縫馬上鑽進去,心裡不由暗罵:你拽什麼呀拽?平時裝病貓,現在當老虎。活該你家老王會出軌……

  "嫂子,王經理和我是真心相愛的。我沒有勾引他,我們是兩廂情願的。我希望你能冷靜些,反正事實就這樣,也已經這樣了!"小惠的鎮靜和冷靜讓人驚訝。

  我聽著一時真替小惠著急,心想,小惠呀,你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呀!當著這只母老虎,你還敢提什麼真愛,她是聽你說這個來的麼?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你是瓊謠阿姨的愛情小說看多了麼?你以為這是在拍電影,該你說臺詞了?跟這老阿姨玩,你得鬥智鬥勇啊!

  後面的同事以長舌梅為首,又是一番感慨,喋喋不休地議論說,原來如此啊,真有其事呀,小惠真勾引王經理哦……那聲音就宛如一群蜜蜂在身後亂舞。

  "哦呵……是嗎?你個狐狸精,還敢嘴硬,看我怎麼收拾你!"說著,王夫人旋即沖過去,抓扯起了小惠的頭髮和衣服,一副"老虎不發威、你當是病貓"的架勢。

  我看著也不敢上前阻攔,心想,小惠呀,你可真要自己頂住了!

  而小惠卻氣壯河山,並不還手,也不躲閃,任憑王夫人發飆。

  這時候,滿臉苦澀的王經理難堪沉重地走了進來,方才還伸長了脖子看熱鬧的同事,立馬坐下了身。

  第31章

  王經理這廝果然生猛。只見他不聲不響地走過來,一把將正在發飆的王夫人扯在一旁,劈頭蓋面就是幾耳光,打得王夫人嗚嗚哇哇地驚叫,一時暈頭轉向分不清方向。

  王經理的女兒不料此變,驚悚地撲過去,抱住母親的腿,怯生生地喊媽媽,那聲音充滿了極度的悚懼和慘烈,聽著不覺讓人直生寒意。

  很快,王夫人便發覺了打她的是何許人也,一時惱羞成怒地看著他們家老王,好像突然就不認識眼前的這個男人,那眼神中的憤怒和失望,讓人不忍看第二眼。

  此時的辦公室門口,裡三層外三層地擠滿了外部門的同事。每個人都張大了驚訝的嘴巴,那專注的表情,真教人擔心會不會一不小心而掉下口水。

  喜歡圍觀和看熱鬧是全中國人的通病,這點不假。

  王夫人又羞又辱,潑婦似地哭喊道:"好啊,王作義,你……你竟敢打我……我跟你沒完!"說著撒潑地抓扯起王經理。

  小惠見狀,挺身而出,勇敢地將王經理護在身後,"嫂子,別鬧了,我求你了,別再鬧了!"但見此時的小惠,面目全非,披頭散髮衣衫不整的樣子,就像剛從戰場上下來的女兵。

  王夫人看著,醋意頓生,更是失去理智,哪裡豈肯善罷甘休,又魚死網破般地抓扯起小惠。王經理再次將她扯在一旁,付諸惱羞成怒的十八般拳打腳踢。

  眼看,一次原本勢均力敵的單挑,卻變成了一場實力懸殊的戰爭--或許,這就是一場戰爭。一場關於愛情的戰爭,一場關於愛情的侵略與反侵略的戰爭。

  王經理的女兒撕心裂肺般地放哭,邊號啕大哭邊渾身顫抖,腿下的褲子早已被嘿出的噓噓打濕。一時間,整個辦公室混亂不堪,儼然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菜市場,只不過叫賣的不是白菜蘿蔔,而是我們心中的迷茫與彷徨。

  我見場面幾乎超出自己所能承受的極限,便果敢地沖上前,將王經理連拉帶扯地擋在一旁。小惠卻在混亂中蹲下身,欲安慰王經理的女兒。可小姑娘是非分明地將她一把推開,抱著母親的腿更是一個勁地狂哭。等小惠想再次拉過她時,她毫不手軟地摑了小惠一耳光。

  那一刻,我順著王經理和王夫人兩人的間隙,看到小惠那方才還雷打不動的執著,一下子就像泉水上泡沫一般,無聲無息地破裂開去。

  王夫人幾近絕望地抹了一把眼淚鼻涕,順手將女兒拉在一旁,冷聲冷氣道:"小蓮,你都看到了……這就是你爸爸。"說著冷笑三聲,猛地朝辦公室的落地窗戶奔了過去。

  一時間,大家都被驚呆。看架勢,她是準備從那裡跳下去。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心想,她如若真從這八樓跳下去,非死即殘!

  幾乎轉眼的工夫,王經理的妻子王夫人將一場反侵略的戰爭演變成了一次廉價的生死抉擇。

  小惠一下子便被王夫人的壯舉擊潰,她跪倒在地,不再自信、風光全無地哀求道:"嫂子……別……別做傻事!"

  大家都不知如何是好。卻見王經理的女兒一邊喊著媽媽,一邊奮不顧身地朝母親沖了過去。王夫人曲身抱起撲過來的女兒,轉臉回望了一眼落地窗戶,似乎預備連同女兒一起帶下。

  這一刻,我分明感到渾身嗦嗦發抖。我不敢再去想接下來的會是什麼。無論它多麼偉大瘋狂的愛情,面對兩條鮮活的生命,都是微不足道的。王夫人將自己廉價的生死抉擇,演變成了對於那愛情的一種諷刺和嘲笑;而王經理和小惠之間的那所謂的愛情,讓人覺得下賤得還不如嫖客與妓女之間的交易。

  辦公室突然靜得讓人窒息。

  王經理顯然也害怕了。他戰戰兢兢道:"杜鵑,別做傻事……千萬別做傻事。孩子是無辜的,小蓮是無辜的!要跳……我和你……我們兩個一起跳下去。"說著,抑不住地哭泣起來,邊哭邊走向視窗,一步一步,每一步似乎都踩在了大家的心頭上。

  我看著不由兀自感歎,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

  王夫人抱著女兒,往後跨上窗戶的臺階,搖頭命令道:"王作義,你別過來……你過來,我就跳下去……我,我馬上就跳!"

  順著窗戶爬進的陽光,旋即投在她們身上。她們母女的身影在大家眼中,就像一張暴了光的黑白底片,不見血肉,只見骨絡。

  情急之下,王經理跪倒在地,痛心疾首道:"杜鵑,你過來吧!我們重新開始……重新開始,好不好?"這樣的聲淚俱下,讓我們似乎看到了挽回這次生死決擇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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