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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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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完全沉浸在劇中的故事裡。吳總換了身粉紅色的睡衣,悄然坐到一旁,我竟全然不覺。浴後的吳總"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我扭頭突然地看見她時,心裡不由連連感歎。她渾身散發出的洗浴用品的噴香,讓我不覺一陣又一陣地心花怒放。 一時,我們都無話地欣賞節目。利用插播廣告的間隙,我想了又想,猶豫再三,這才僵硬地坐起身來,勇敢地看著她,陪著小心問:"吳總,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不知現在合適麼?"話出口時,我覺得自己的用詞不夠委婉含蓄。 "孩子,沒關係,你問吧……哦,該喊吳姐了,怎麼搞忘了?"說著,她放下手中的茶杯,優雅地坐起身來,理了一番自己耳根的髮髻,扭頭認真地看著我。 "哦,吳……姐,吳姐!"喊出聲時,怎麼聽怎麼像誤解。 吳總聽了,撲哧一笑,"沒關係,喊習慣了就好。孩子,今後就喊我吳姐吧,親近些。"吳總拿過遙控板邊換台邊說。見我半天不說話,又說:"孩子,你不是有話要問我嗎,怎麼不說話?"這讓我有了刨根問底的勇氣。 "對,吳姐……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話出口時,我覺得自己問得有些過於直接、過於唐突了,可又真不知如何開口會更好。 我想著自己不是在孔雀開屏吧?抓著一根稻草,就以為抓住了好運的繩索 。由此看來,我還是不夠成熟,動不動就感恩戴德的。沒點承留地動不動感恩感德,就是一種不成熟的表現。 吳總遲疑了小半天,並沒有馬上回答。只見她神色凝重地站起身,靜靜地走到酒櫃旁,慢慢地拿起一瓶紅酒,輕輕地倒了兩杯,回身悄悄地端過來,小心翼翼地放在茶几上。 我看著只覺詫異的不行,可心裡卻期待著她趕緊將這個迷團揭開。我深信,這其中一定是原因的。不然,以吳總這樣的智商和品位,決不會這般反常。 我想,或許正因為這樣那樣的迷團,才讓我們的生活和人生看上去有了那麼一點點的情節和樂趣。 但是,凡是迷,總是有底的。我期待著謎底揭穿的那一刻。 第21章 我被吳總這一系列舉動給看傻眼了眼,心想,可千萬不能弄巧成拙,便有意悶咳一聲,"吳姐,如果您……您覺得不方便的話,就當我沒問,當它是一個玩笑。"說完滿臉傻笑。 吳總卻認真得不行,"啊,沒,沒什麼不方便……孩子,喝點酒吧,暖暖身子,我這就告訴你。"言罷,嫺熟地端起高腳杯,淺淺地抿了一口,臉上映出一陣冷意,而後好象終於理出了頭緒似地,緩緩道來:"孩子,是你那晚的作為吸引了我,今天像你這樣的年輕人真是鳳毛麟角了。不過,那晚,畢竟是晚上,我沒有完全注意到你的相貌,直到你第一次出現在辦公室,第一次讓我看清楚時,我才發覺……你像我二十多年沒有見面的孩子。"說著,又仔細辨認了一回,好像需要再次確認。 我聽得如墜雲裡,想這都什麼跟什麼呀,簡直風牛馬不相及,而且狗屁不通。於是更不無好奇地問:"可是您……您和他不是二十多年沒見面了麼?怎麼一見面,就能確認我像您的孩子呢?" "因為你的長相,你的談吐,你的幽默……跟你接觸越多,我就越覺得像,簡直就是一個人!"吳總開始激動起來,雙手微微顫抖。 "但是吳姐,他二十多年前還很小吧,你怎麼能如此肯定?"我試圖提醒她--她的邏輯違背常理,根本經不起推敲。 "恩,其實,宏偉,你,你像我孩子……孩子的父親,像極了年輕時候的他。"我如夢方醒,抬頭看她,只見她的臉被一種猶豫而極不情願的複雜表情所籠罩,就像當著給自己傷痛的那個人,再次揭開疤痕給他看一樣。 事情似乎露出端倪,我心裡總算有了眉目:首先,我的確像她曾經愛過的那人,這或許是一個客觀的存在;然後,吳總認為我像她的孩子,這則緣於她一廂情願的主觀臆斷。 如此說來,我真得好好感謝自己的父母,他們怎就這麼偉大呢?他們的作品怎麼就像吳總的他呢?這簡直滑天下之大稽。不是開國際玩笑吧?真不可思意。這大天世界,真是無奇不有、無奇不出、無巧不成書呀?可怎麼,偏偏就讓我給撞上呢?這種近乎奇跡的幾率怎會發生在我身上呢? 看來真得好好謝天謝地謝祖宗八代,早知早該買幾張福彩。 我忍不住又想,如若單從吳總的邏輯推斷,當下,她對自己的孩子的感情應該要超過對孩子父親的感情,不然,她怎會先覺得我像她的孩子呢?可是……對了,她是吳總,可她終究還是個女人,可能但凡上了年紀的女人,對孩子的感情就越發地強烈,況且他們已有二十多年沒見面。但是,這裡面又有哪些離奇的經歷和故事呢?我的心在事情若隱若顯的端倪中又籠上了一層迷霧。 我迫不急待,急於想知道答案。 吳總卻陷入深不見底的沉默之中,甚至連小保姆進來打招呼,她都沒有任何反應。只見小保姆滿臉迷惑,伸伸舌頭,躡手躡腳地閃了。仿佛過了很久很久,吳總將整杯的紅酒一飲而盡,又步態凝重地走到櫥櫃,慢慢地斟了一滿杯。接著走過來,關掉電視,坐進沙發,向我講起了關於她的曾經的故事。而遙遠的往事,在她平靜的訴說中,大雪紛飛般直現眼前: 原來,吳總的祖父是個資本家,與許多有相同背景的家庭一樣,他們在文革期間慘遭浩劫。1975年,眼睜睜地看著父親被紅衛兵折磨致死後,不滿16歲的吳媚(眼下的吳總)同大她幾歲的男友(就是長得極像鄙人的那傢伙)一起逃往鄉下。 避難期間,她同他發生關係,不幸懷孕,並生下了他的孩子。孩子身子太弱,剛出生就病痛不斷,甚至一度生命垂危。鄉下環境太惡劣,迫不得已,他們悄悄地返回了城市。直到某一次,她偷偷探望病重的母親時,被紅衛兵誤打誤撞地逮了個正著。之後,便是暗無天日的批鬥和折磨。也是萬幸,孩子和父親卻藏匿成功,倖免於難。為了孩子,為了愛人,她堅守著,掙扎煎熬著……直到1976年,這場堪稱我們人類浩劫的運動被宣佈結束,她才重獲了自由。 後來,她四處打聽孩子和丈夫的消息,得知他們去了美國。至於去了美國的哪個城市,境況如何,再沒有人知道。舉目無親的她曾想過自殺,沒有成功;她沉淪過,禿廢過,終究回心轉意,一門心思撲在了工作和學習上。 再後來,她的事業蒸蒸日上,但她沒有再戀愛,也沒有組建新的家庭。因為在潛意識裡,她相信他們還活著,而且總有一天會回來。她就這樣一年又一年地期盼著、等待著,任憑青春飛逝年華老去,從未有過半分後悔,直到今天,直到此時此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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