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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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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她用力的甩了甩頭,這個時候蘇遠智搶先一步說:「鄭老師,我和南音,今天結婚了。」 南音恰到好處的補充了一句:「哥哥,男生只要到了二十二歲,女生滿了二十歲的話,現在在校大學生也是可以結婚的。」 我還能說什麼?我當時有個錯覺,以為我的眼珠子一定從眼眶裡彈了出來掉進面前的啤酒杯,但是當我發現我還能清晰的看到南音遞過來的那本「中華人民共和國結婚證」的時候,我就知道了,不過是錯覺而已。 我恢復語言能力以後,說出來的第一句話非常卑鄙,我說:「南音,你絕對不能告訴三叔三嬸,我比他們知道得早。」 「放心。」她仍然嬉皮笑臉。 若你真的完全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接受現實未嘗不是好的。 那應該是我這輩子最漫長的一頓午餐,看著眼前的鄭南音和蘇遠智,不知道為什麼,耳朵似乎總是不能立刻捕捉到他們的談話,腦子裡最清晰的都是南音小時候的事情。 有一次我故意躲起來嚇唬她。她果然上了當,站在正午的太陽裡哇哇大哭,南音小的時候哭起來很可怕,像是身上裝了個負責哭的開關,開關一旦開啟了如果沒有人去幫她從「ON」調成「OFF」,她是不會停的,她一邊哭,一邊執著的尋找我,「哥哥,哥哥——」路過一個垃圾箱的時候,她極為不放心的踮起腳尖往裡面看了看,似乎認為我會呆在裡面。 現在她就坐在我的對面,變成一個明眸皓齒、亭亭玉立的——小新娘。只是有什麼東西在微妙的變化著,我記得那個時候,在學校裡看到她和蘇遠智並肩行走的樣子總是讓我火冒三丈。因為南音那個時候的表情根本不像是在走路而像是準備跳火坑,可是現在,當她真的義無反顧的跳進了人生最大的火坑的時候,她臉上的神色反倒坦然,坦然,並且平淡。 蘇遠智的變化也很大,我自然是永遠忘不了當初他那副被自我膨脹支撐起來的從容不迫。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著實令人不齒,可現在,我不知道這一年半裡他經歷了什麼,一定是經歷了一些東西的——至少經歷了閃電結婚,他說話的方式,看人的眼神,包括全身上下倒是沒了那份人工氣息非常濃的淡然,卸去了那層偽裝後我才知道,他在很多時候都是靦腆的。不是特別善於言辭,反倒多了些可愛之處。 然後他們不經意間對看一眼,相視一笑。 在這個年節的氣氛還沒散盡的餐館裡,眼前這個私定終身的南音,讓我莫名其妙的有些悲涼,南音,你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你拼盡了最好的年華里最乾淨的勇氣,你像普羅米修士那樣從你自己生命最深處偷來了只要一點點就可以燎原的激情,你認為你用它們做了一件值得的事情,但是你想聽真話嗎?你搭上的這些最珍貴的東西,把你和你的男人變成了一對最平凡的飲食男女。 話說回來,最珍貴的力量其實只能用來浪費,你不是浪費在這件事情傷,就是浪費在那件事情上。 算了,我不準備告訴你這個,你終有一天會發現的,生命的名字叫做徒勞,你越晚知道這個,越好。 白灼蝦上來的時候,南音歡呼著夾起了第一隻,拿掉蝦頭的時候,我注意他有點微微的遲疑,她不喜歡吃蝦頭,過去她總是習慣性的把蝦頭交給我這個盡責的垃圾桶,現在她猶豫了,片刻之後終於下定了決心,把這個紅彤彤的蝦頭端正的丟進了蘇遠智的盤子裡,臉色微微一紅。 「她從小就不喜歡蝦頭。」我替她解釋著,心理面深深地一顫。 跟著我端起了面前的杯子,對蘇遠智說:「你要對她好。」 蘇遠智有點慌亂,但是他依然接招了。他語氣很堅定的說:「當然。」 就在這個時候我接到了鄭東霓的電話:「你們趕緊回家吧。」她語氣緊張,「三叔三嬸他們都在醫院,陳嫣,陳嫣她已經進產房了。」 蘇遠智留在餐館裡買單,我拉著南音的手,跳上了我們看見的一輛橙色的公車。 「哥哥。」她興奮的說,「你說鄭北北是弟弟,還是妹妹?」 「我押妹妹。」我微笑。 「那我押弟弟。」南音很堅決,「我想要個小弟弟,我才不要妹妹呢!你想,現在我是鄭成功的小姨,可是如果鄭北北是個妹妹的話,我就不是小姨了,就榮升成了大姨——還大姨媽呢,這麼難聽。」 我笑著揉她的頭髮,幸災樂禍的說:「等著瞧好了,你爸你媽會殺了你。」 她脖子一梗,佯裝英雄好漢。 「你們倆的以後,你是怎麼打算的?」 「我不知道,反正大學畢業後我就要跟他待在一起,我也不知道我們會去哪裡,不過哥哥,」她不放心的看著我,「不管我走到什麼地方,你都會在家裡等著我的,只要我回家,我就能夠找到你的,對吧?」 「當然。」 「那樣就好了。」她心滿意足的深呼吸。 「可是我還是很想知道,你為什麼突然想要把他重新追回來?」 她答非所問:「因為那個時候我總是問自己,如果我哥哥處在我的位置上,他會怎麼做?我覺得你會像我這麼做的。」 「我在你心裡就是這麼一個二百五麼?」我驚訝。 「你怎麼那麼笨啊!」南音瞪圓了眼睛,「我的意思是說,如果你是我,就算是背叛了你的人,你也還是會一直喜歡的,既然還是會喜歡,那為什麼不讓他回來呢?你一定要我講得這麼肉麻麼?」 就在這個時候,我的手機又開始不知疲倦的唱歌。鄭東霓的聲音在另一頭興奮的告訴我,鄭北北終於正式來到了這個世界,我們四個人,東西南北,總算是湊齊了。 其實,那不算重要,我只不過是突然想起來,我第一次看見南音時候的場景,那時候我六歲,南音——不到十天,我無比好奇,無比欣喜的站在小小的搖籃前面看著這個奇怪的小禿瓢兒,無論如何也無法相信這個就是「妹妹」。在我看來她就和一隻稀罕的小動物沒有區別,我伸出手指,掃掃她的臉蛋,她小小的鼻翼有些不滿的微微翕動了一下,可是眼睛依然是緊閉著的。那時候我開心得大氣都不敢出。「南音——」我學著大人們那樣叫她,我只是想逗她笑一笑,我那時候不知道她根本聽不懂我說話,也不知道不到十天的她還不會笑。 我懷著和六歲那年一摸一樣的欣喜,想像著鄭北北的笑容,想像著整個地球隨著鄭北北的笑容而綻放,蔚藍的海洋在天空中沖刷流淌,所以白雲,才能自由的改變形狀。 你問我鄭北北究竟是弟弟還是妹妹——不行,南音不讓我說。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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