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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我知道。」我緊緊的樓主她,「我還知道,你也很想念他。」

  「為什麼呀。」她像是在唱童謠那樣,一唱三歎的重複著「我爸爸死了」和「為什麼呀」。

  我不記得那天我回答了多少個這樣的「為什麼」。後來,她終於睡著了。她讓自己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下面,睡夢中嘴角微微上翹,於是我知道,等她醒來,她就能熬過來,她一定可以熬過來,然後,好好的活著。

  第十三回 北北

  三叔的客廳裡多了一張放大了的彩照,那是我們在2008年的大年初二拍的,掛在雪白的牆壁上,每個人的笑容都很明顯,坐在正中央的就是三叔和三嬸,三叔不大擅長拍照,面對鏡頭表情總是顯得拘謹。不過這張算是不錯。三嬸看上去很漂亮。她的同事們都說,這張照片上的她一點都不像一個四十八歲的女人,三嬸於是心花怒放的把這張相片拿去放大,掛在客廳裡,好讓以後的客人們都能這樣稱讚她,三嬸懷裡這個穿著深藍色嬰兒裝的小傢伙就是鄭成功小朋友,三嬸連日來的訓練成效顯著,他現在篤定的坐在三嬸的膝蓋上,依然是那種看似在思考的嚴肅眼神,一副坐穩江山的滿足,三叔的左邊的小叔——本張照片的攝影器材是小叔提供的——那段時間他莫名其妙的迷戀上了攝影。

  於是就在網上買了一個很專業的數碼單眼相機——價格人民幣八千伍佰元整,這個相機在小叔和陳嫣的婚姻裡有著里程碑的意義——為了它,他們倆第一次大吵一架,陳嫣怒髮衝冠的坐在這個客廳裡向三嬸控訴小叔是多麼不靠譜,南音不屑的小聲說:「廢話,小叔要是真的是個靠譜的人,也不會娶她。」照片上三嬸的右邊就是陳嫣了,驕傲的挺著她龐大的肚子,胖了很多,但是她自認為自己美麗得不得了。我正是在這場圍繞著相機的爭吵中確定了,她現在過著幸福的生活,很好。她以一種我們當初誰都沒有想到的方式,深深融入了這個家的血脈,不可分割。

  介紹完了照片的前排,後排的自然就是我們三個,左邊的,不用說是鄭東霓。家裡的男性客人見到這張照片時,十有八九,眼光都會在她身上小心翼翼的停頓一下,幾個月以來的煎熬讓她消瘦了很多,不過她的精神倒是在恢復。雖然她的笑容現在總是有種很脆弱的絢爛,但是無論如何,她總算常常微笑了,中間的這個是我。沒什麼可說的,我一直都是個乏善可陳的人。我的右邊自然是鄭南音公主殿下。她臉上這副碩大的黑框眼睛讓她看上去更像個兔子——因為拍照的那一天,她不慎把自己的隱形眼鏡掉進了下水道,沒有辦法只能以這種形象出鏡。不過她的笑容依然由衷的甜蜜——仔細看看就會發現,她的眼睛多少有點偏離鏡頭,因為她看著的是那個拍照片的人。

  幫我們拍照片的人是蘇遠智——沒錯,就是那個蘇遠智,這是另外一個故事了,知道今天我也不大弄得清楚全部經過。若要講述的話,需要把時間稍稍往前推移一點點。

  2008年的春節是在一場接著一場的大雪裡迫近的。

  龍城也在下雪,一夜之間,若是起得夠早,能在清晨6點推開窗子,就能看到一片一望無際的雪地。那段時間,幾乎每天的清晨,我都可以再我們樓前那片雪地裡,可恥的留下第一串腳印。現在我整日過著早出晚歸的生活,因為。2007年9月起,我當了班主任,三年裡,我將陪伴同一班學生,我覺得這樣很好。

  只不過,在學校裡,我再也不可能聽見鄭南音那句誇張到諷刺的「鄭老師好」,其實我很懷念那段南音做我學生的日子,不過時光是樣不可能回頭的東西,鄭南音小姐已經是大二的學生了。

  1月底,電視新聞,報紙和網路上連篇累牘的,都是關於雪災的報導,我也只當那是新聞而已,學校裡剛剛考完期末考試,放寒假之前有很多事情是我必須忙的。

  我就是在這個時候接到鄭南音的電話的,她打到了我的辦公室。

  「哥,是我。」我的面前攤了一堆成績表,我絲毫沒有覺察出她聲音裡那種一樣的平靜。

  「南音,應該已經放假了吧,是明天還是後天?」

  她說:「已經放假了,不過,哥,我現在在廣州。」

  這就是我的小妹在今年年初,漫天大雪裡創造的奇跡了,她像孟薑女一樣千里尋夫,在白雲機場取消大部分航班的前一天安然抵達,然後,她就非常順利的被雪災困在了廣州,她還不如孟薑女,因為她要尋的,是一個已經一年多都不再有消息的錢男友,她認為她應該親自動手,把蘇遠智從端木芳手裡搶回來,然後,她就這麼做了。

  我當然知道,這一年以來,她從來都沒有忘記他。但是我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東西觸動了她,讓她決定在一個最危險、最不合適的時候來一場這樣的壯舉。

  「鄭南音你活得不耐煩了——」我咬牙切齒,不斷的抽著冷氣,「你現在在哪裡?」

  「我們在火車站。」聽她的聲音我能想到她喜笑顏開的表情,我當然沒有忽略,她說「我們」於是我知道她成功了,我的小妹總是被上天眷顧著的。

  「等一下,」我突然想起了什麼,「你上個禮拜跟我借了三千塊錢,說是要買新手機,該不會……」

  「沒錯,哥,」她說,「我現在後悔了,我應該多借一點,跟你說我想買新的筆記本什麼的,因為我現在也不知道我會被困在這裡多久,完全不知道火車什麼時候會開,真糟糕。」

  在廣州的幾天裡,究竟發生過什麼,她不肯告訴我,總之,那個叫蘇遠智的男孩子終於徹底的輸給了她不要命的熱情,她掉進黃河也不回頭的蠻幹,以及影藏在這莽撞激情後面的小陰謀。

  我真的小看了南音。

  他們抵達龍城的時候,比火車票上寫著的抵達日期,整整晚了八天,對然南音遭受了三叔三嬸的一通狂轟濫炸以及過年期間不准自由行動的懲罰。但是我們大家還算是度過了一個愉快的春節。

  寒假即將結束的某天中午,南音非常認真的說,她要請我吃飯。

  我自然是料到了蘇遠智也在場的。

  南音特別殷勤的幫我倒上了啤酒:「哥,今天是蘇遠智的二十二歲生日。」

  「那很好啊。」我漫不經心的看了蘇遠智一眼。他非常自覺地向我舉起了他的杯子。

  「哥,是二十二歲生日。」南音用力的重複著這個年齡,令我大感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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