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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桌上放了一封信。

  寧清只寫了一句話:「子琦,好好過你的日子,我不再恨你。」

  我笑了,寧清還是那個雲淡風清的寧清。

  展家的事展雲弈自會解決,寧家的事自有寧清擔當。

  唐子琦有唐子琦的人生。

  我轉頭對郁兒說:「世上還是好人多呢。」

  郁兒笑著不語。我又說:「你也是好人,所以,你一定要給我介紹份好工作,環境要舒適,上下班不打卡,月薪不低於六千元,外加提成分紅。公司要發展前途,老總不能像高老頭,最好是帥哥如雲美女成堆養眼的好環境……」展雲弈他消失了,郁兒沒瞞我,說他去英國了,以後會長駐香港。

  我常常看著在泰山拍的照片,想起當時說這些是活動的行程,從山腳到南天門,記錄得清清楚楚。在哪個地方拍的,當時說了些什麼,在做什麼,我一點沒忘。

  我最喜歡在高處拍他的那幾張,他埋頭,抬腿,笑著向我走來。我把這幾張用相框裝了,一排排擺在書桌上,每每看見,就暖暖的想笑。

  不知道他怎麼想,我選擇留在B市。有人說一座陌生的城市裡哪怕只有一個朋友,這座城就不會有陌生的感覺了。B市現在是我最想待的地方。或許,在我心裡是捨不得離他更遠。

  也許這一次才是我真正地徹底地失去他了。佛家常說因果報應,一切都是我的報應吧!

  我現在連去解釋的心都沒有了。就想在這裡呆著,哪怕我一生也忘不了他,就這樣生活下去吧。

  所有的一切轉眼成空。C城成了遙遠的一段經歷。甯清甯若大海是消散在記憶深處的人物。我二十八歲,又重新開始。這個飄雪的淩晨,我在租住的房間裡一個人哭得泣不成聲。如果我不再看到他,就不會攪起心裡的悲傷。我平靜地從他面前走過,不過是用驕傲築成護住心痛的堤防。沒等到郁兒給我介紹到工作,一家雜誌社對我伸出了橄欖枝,我去做平面廣告。這家雜誌殷勤為愛美人士服務,我喜歡這種時尚的資訊。了卻我愛看帥哥美女的心願不說,順帶有各種傢俱設計,美食文化。最主要的是一個月發給我八千銀子,當然,去拍廣告時還能收到各種禮金、禮券、打折卡。

  我第一次真真實實地融入了B市的生活,然後發現,原來這座城自有她的美麗。幾千年的文化積澱,她別具魅力。

  生活慢慢變得多姿多彩。我這才瞭解原來的自己有多麼任性,多麼偏激,多麼的不成熟。這些體會卻是以沉重的昨天為代價的。

  人總是要成長,成長的代價或輕鬆或沉重,現在明白也不算晚吧。

  如果現在我遇到一個能好好相處的人,我肯定就嫁了。平平凡凡地上班回家帶孩子伺候老公,做平凡世界裡的平凡夫妻。

  週末我邀集大學同學同喝免費歐式下午茶。陽光,茶點,優美的環境,懶洋洋地躺沙發上不想動彈不想說話。劉京提醒我:「子琦,注意坐姿,保持淑女風範。」

  是啊,這等環境裡想粗魯都不太好意思。我坐好,再看看大家,都坐得正兒八經,互相瞧著,吃吃地捂著嘴笑。

  女人在一起就是這樣,話說三句就會扯到終身大事。

  要在蘇河那小地方,二十出頭就嫁人了,現在大家都二十八九的人,留B市的六個人都還沒嫁出去。在外地的小玉女兒已滿周歲,網上發來相片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看得大家口水直流。薇子說早知如此當初就回老家,黑龍江邊上憨厚穩重的漢子肯定拿她當寶。

  她一說,大家都笑了,七嘴八舌說起當時在宿舍第一次會面的場景。我進去的時候手裡兩個提包,中等型號。劉京看我一件件往外掏東西,突然問我:「你冬天最厚的就這件防寒服?」等我再拿出呢料裙子說是冬天穿的,劉京已經快要暈倒。

  搞不明白她什麼意思。劉京誇張地說:「你小心被凍死。」正搖頭的時候薇子拖著個麻布口袋進來,身後還擺著口大皮箱。

  大家都去幫忙。本以為那只大口袋裡裝的是鋪蓋枕頭,結果薇子不好意思地說,是她媽媽給她做的棉衣棉褲。一套衣服裝了一個麻袋。等她拿出來展示。一屋人驚歎,我笑著說:「你們那裡是把被子裁成衣服穿,有那麼冷?」

  薇子形容,最冷的時候吐唾沫,掉地上時就能聽到脆響。

  我和薇子成了一南一北的鮮明對比。第一個在B市的冬天,我們屋的女孩兒一人買了件軍大衣做出門裝備。我不喜歡也沒辦法,那時候一個屋的同學愛集體發瘋。說起那年冬天的軍大衣就扯到了友好男宿舍的集體光頭。

  言談間聲聲歎息,感歎時光飛逝,青春不在。感歎世上的好男人如此狠心放七個如花似玉的好女人獨自惆悵。

  田華突然羞澀地低下頭,睫毛抖動:「今年春節我結婚!」

  此話無疑激起公憤。幾個人輪番上陣盤問,田華才吞吞吐吐地交代情況。她居然是網戀!我們想暈倒,這年頭,最不敢信的就是網戀。「你瞭解他嗎?」「你見過沒有?」「網上沒撒謊?」「家哪兒的?在哪兒工作?實地考察過沒?」

  對我們不敢相信的問題,田華只好一一如實彙報:「網上聊了四個月就見面了,然後就開始,有兩年了,還行,春節結婚。」

  不管怎麼說,這是在B市的舍友裡第一個結婚的。五個人羡慕之餘決定集體出主意,不熱鬧不行。我想田華可能都後悔了,把老公交給這幾個老女人折騰,還給她時多半隻留一口氣在。

  我主動擔負起陪她選購傢俱裝飾的重任。只要雜誌上有的,消費在她允許範圍內的,我都陪她去買。我的職責就是憑著臉熟去打折講價。我性子急,沒過幾天約著田華去看東西。她想買盞有古意的燈。

  燈具店太多,我們耐著性子一家家逛。田華逛街出了名的有耐性,有體力,她去香港三天就在街上逛了三天,走爛了一雙鞋。能把鞋走爛要麼是品質不過關,要不就是她太能走。我能肯定是後者,我們已經從上午逛到了傍晚,她精神依舊,一副不買到合心意的就絕不甘休的架勢。要是前面這幾家裝潢一流的燈具店再沒有,我打算砍根竹子編個燈籠送她。

  燈具店的裝修本就隔絕了大部分天光,加之又近傍晚,店裡一盞盞燈越發流光溢彩,朦朧溫馨。

  弈就這樣,在消失了兩個月後出現在燈火流離處。我看到他時正隔著一片水晶簾子。一顆顆珠子襯著燈光織出一幅璀璨的光芒。

  他陪著一個嬌小美麗的女孩子在看燈。我的視力好得連他嘴角彎起時臉頰上漾出的小褶皺都瞧得一清二楚。

  他正指著一個燈和服務小姐說著什麼,又轉過頭對女孩子說話。輪廓分明的臉上溫柔一片,只柔到了眼底,女孩如花似的甜笑。

  我想叫他,又喊不出聲。

  田華捅捅我,也往那邊瞧:「那不是展雲弈?子琦。」她去撩水晶簾子,手指碰到發出幾聲脆響,震得我心神一跳,趕緊拉著田華往後面躲。慶倖的是這家店像迷宮一樣,用七彎八拐的佈置去映襯燈的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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