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房子(48)_恨安妮

四十八

　　我不太懂得，但是我能從他的眼睛裡看到他的不安的心。

　　徹那個時候問我："你有沒有最嚮往的，想去的地方？"

　　"有。"我說，"雲南。"

　　"為什麼？"

　　"因為那裡有麗江，洱海。聽說那裡很美的，我奶奶的老家就在那裡，她在那邊過到二十歲，她說，那裡四季都是春天，四季都有花朵，當然，我是因為喜歡海，才會想去那裡。我長這麼大都還沒有見過海呢。"

　　他笑，"淡淡說，你以後會見到的。"

　　我問他："老師，你見過海嗎？"

　　他說："是的，我在一個沿海的城市念了四年大學，早已是見慣不驚了。"

　　"那麼，海是什麼樣子的？"

　　"海啊，沒什麼特別，就是水很藍，恩，當然，天也很藍，潮水漲的時候有呼嘯聲，膽小的人在陰雨天聽著會害怕。有機會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他這麼回答我。

　　我笑，"會的。"我說，"我一定會去。"

　　後來長大了，我看過海。去大連，威海，北海，很多地方。只是我還沒有去雲南，沒有見到洱海。我覺得最珍貴的東西，就不要那麼輕易得到，否則就失去了珍貴的意義。

　　徹問我說："你為什麼有的時候，眼睛裡有不能溶化的冷和憂鬱，那不屬於你的年紀，你有什麼不愉快的經歷嗎？"

　　我沉默不語，終於有一天，我問徹："老師，你有沒有失去過很好很好的朋友？"

　　徹想了想，說，"有。"

　　"那麼，您還會再想起那個人嗎？"

　　"會的。"徹說："可是我相信，要是我們都堅持著等待，就總有一天可以見到。"

　　"是真的嗎？"

　　"是真的，怎麼，你失去過一個很重要的朋友嗎？"他問我。

　　我點頭。

　　徹微笑，說，"沒關係，不要因此讓自己總是不開心，你應該去迎接新的朋友，以及新的生活。"

　　徹或者是對的，我很快就接受了新的生活，新的朋友。但是我還是惟獨不能忘記秦小寶。

　　十八歲的時候，我在等待高考。高考前的美術其實是很辛苦的課程，徹又是很嚴厲的老師，表面上很溫和，實際上很苛刻，總是給我們佈置很多作業。好在我還算是聰明，又很努力，所以一直得到徹的表揚。

　　常常會在畫室畫畫到很晚，學生們和徹都說很餓，我便去廚房煮面，雞蛋加番茄，很好吃的面。徹總是微笑打趣，說："如煙，以後誰娶了你就有福氣了。"

　　我總是笑笑，不言語。

　　高中考試結束後，我去念了一個藝術學院，學的是廣告設計專業。徹參加了我的畢業典禮，他送給了我一塊玉，也像那時候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脖子上的那塊一樣，帶著紅色的繩子。很漂亮。

　　我知道沒有別的意義，徹每個學生都送了禮物，只有送給我的是玉，徹說那玉的顏色是碧色，並不是很純的玉，裡面有一點瑕疵，像是繚繞的煙，但是因此卻顯得很美，因為我的名字就是如煙，和那玉很有緣分，徹就因此買了給我。

　　但我很欣喜，是因為我覺得自己戴了和徹一樣的玉，這就代表著，我們之間將有某種東西維繫著，使我不會忘記他。我就是這樣，我常常因為某些微小細節喜歡某個人。而且因此我更確信地跟自己說，他或者真是有我哥哥的靈魂，否則，我不會覺得他那樣親切。

　　那時候我已經戀愛了，和樸離，我喜歡徹僅僅是因為徹對我那樣溫暖，那溫暖叫我想到我哥哥，還有，他是能叫我看見自己靈魂的老師，在那自由的靈魂裡，我總是能看到秦小寶。

　　後來最後一次見到徹的時候，是徹在我念大學的第一個冬天去看我，他出差經過那裡。

　　我們坐在餐廳裡吃飯，面對著面。這個時候，徹已經將我不再當作一個孩子了，他會和偶爾和我說自己的心情，他說自己常常還是會孤獨，孤獨的時候覺得對全世界都感到失落，常常只是自己一個人在思考，思考後明白更多事情，但仍然是孤獨。

　　我微笑，我說："孤獨才叫你這麼敏銳，才能繼續畫下去，不是麼？"

　　他也微笑，說，"或者就是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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