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房子(1)_恨安妮

一

　　一

　　（丁莫爾）

　　我記得，那天，我從校園裡開滿白色小花朵的路上追他，我穿著綠色的裙子和白色的球鞋，站在他面前的時候，有些局促，但我還是鼓起勇氣問他："樸離，能不能告訴我，你宿舍的電話號碼是多少？"

　　我不止一次地想過，我一定是在九歲的時候開始長大的。

　　那時候，我的爸爸媽媽天天吵架，但是我實在弄不明白，他們究竟為了什麼而爭吵。總之後來，爸爸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

　　那年我九歲。戰爭終於結束。他們離婚了。

　　在爸爸離開家之前，他和媽媽有過一次很長的談話。我躲藏在自己小房間的門後面偷聽，這次他們沒有摔東西，也沒有爭吵，這反常的行為並不是因為他們幡然醒悟地和好了，然後突然善良地想重新給我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

　　那些都是電視劇裡扯淡的情節，事實是--他們終於正式地離婚了。

　　他們似乎知道我躲藏在門後面，我媽很漠然地喊著我的名字，她說："莫爾，你出來吧。"

　　然後我就很坦然地從小房間慢騰騰地走出去。

　　他們都站在那裡，跟兩個雕像似的，表情有點兒不太自然。我知道他們肯定是想和我說點兒什麼或者解釋點兒什麼，再安慰一下我。

　　我原本以為跟所有電影橋段那樣，他們會問我說爸爸媽媽離婚了，你選擇跟誰？但是，他們壓根兒連這樣選擇的機會也沒給我。

　　我媽沒說話。我爸說了一句，他說，"爸爸今天帶你出去玩兒。"

　　我說，"好。"

　　他領著我的手，帶我逛了公園，給我買了很多好吃的。我們似乎沒怎麼交談，要不就是也交談過什麼，但是我忘了。

　　到了最後，爸爸領著我站在大街上，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我就也站在那裡沉默著去看他的臉。我那會兒才由衷地發現爸爸真是個好看的男人，他的臉乾淨英俊，儘管那天他下巴上有些沒刮掉的胡茬，看著挺滄桑。直到後來除了樸離，我再也沒有見過像爸爸那麼好看的男人。

　　他低下頭問我："莫爾，爸爸給你買個禮物吧！"

　　我有點納悶兒，問："還沒到我生日呢，買什麼禮物啊？"

　　他就說，"你選一樣兒吧，你就說你最想要的東西是什麼，爸給你買。不過生日爸也給你買。"

　　我想了老半天，但是我真沒想出來自己最想要的什麼。我不能叫他傷心呀，我早都猜測到了，他是想買給我送別的禮物，可能是想以此作為對我幼小心靈的補償。事實上，我並不需要他的什麼禮物，但我沒法說出來。

　　正在那時候，我看見街對面有個賣鮮花和盆景的小攤。然後我跟爸爸說："我想要仙人掌，你就給我買一盆仙人掌吧。"

　　他的表情有點驚訝，他肯定不會想到一個小孩會要這樣的禮物。但他還是買給我了。他付了錢，攤主把一盆小仙人掌遞到我手裡，我就抱著那盆仙人掌跟在他後頭一直走到家裡。

　　媽媽不在家。我不知道她去了哪裡。後來我想她是躲出去了，她肯定不想親眼看到爸爸走出家門的樣子。我坐到沙發上看電視，爸爸開始收拾東西。我偷偷拿眼瞄他，我看見他一件一件地整理自己的衣服和鞋子，還把浴室裡面的剃鬚刀小心地用報紙包了放進行李箱裡。這樣沉悶的時間大概過了很久，他終於把東西都收拾好了。

　　他提著箱子往門外走。我把電視關了，站了起來。

　　他站在門邊說，"莫爾，爸爸走了。"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