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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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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軒緊張地看著下面,直到看見我摘到了它,才開心地大喊:「大哥,你可千萬別說話,花會掉下去的。」我叼著花興奮地點點頭,慢慢向上爬到懸崖上。 龍軒繞著石頭轉了幾圈鬆開繩索,然後把我拉到涼亭邊,替我費力地解著繩子。我再次把鮮花放在鼻子前貪婪地聞著,興奮得有些忘乎所以。 龍軒快活地大叫:「大哥,我也聞到香味了,很特別,你肯定能用它研出最好的香粉。」我也快活地道:「不,我捨不得,這是蓮衣向我要的,我要把它送給蓮衣。」 龍軒為我解繩索的手陡地停住,驚詫而失望地看著我:「你怎麼不早說?」 「我沒告訴你嗎?我記得說過了。」 「是嗎?我……可能忘了。」 我不再和龍軒說話,自顧拿著花向山下走,走著走著,腳下突然被繩索絆倒,牙齒也把嘴唇咬破,所幸雙手仍然高舉著的那朵鮮花,沒有半點損傷。 我爬起來發現腰間的繩索,不在意地問:「你剛才不是解開了嗎?」龍軒趕緊過來擦我嘴上的血跡:「疼嗎?對不起,我再給你解。」我看著鮮花笑了:「只要它沒事就好。」 我說著,兩眼還直直地看著鮮花往山下走,腰裡的繩子拖在地上。 第一五章 進入六月,水溫升高起來。我突然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它和我回憶中前生的一次疾病有關。當然,如果我的感覺謬誤,這也許是一個夢。 那種感覺好像我合身跳入了滾燙的水中。 那本是一江蒸騰著熱浪的碧水,我卻用極為蹩腳的姿勢泅渡。我想抵達對岸,可是對岸 又被一條條連接起來的船舸阻隔。過度的焦灼使我忘了爬上那條用船組接起來的通道,我用雙臂拼命劃水,漸漸向下沉沒。 我通身陷在熱浪中失去了呼吸,迷迷糊糊中,我抱住了一個人的身體。 我願意我的前生抱住的那個人,一定是柔柔軟軟的蓮衣啊! 無論是我這個水鬼的夢,還是我的前生,第一個想到的自然是蓮衣來救我,於是,我的前生會死命箍住她的腰身,想讓她帶我浮出水面。 也許蓮衣沒有因為我的拖累而減弱上浮的速度,可是,就在我的頭浮出水面的一瞬間,我的鼻中吸入的不是空氣,而是熊熊燃燒的火,我的喉嚨猛地被烤焦,發出一聲絕望的驚叫…… 這些日子裡的黑夜,我時常在水中被自己的驚叫嚇醒。 我清醒之後的第一個感覺,就是我還像以往一樣浸泡在溫熱的水裡,無法拒絕,無法逃離,而我只能把這種感覺,想像成緊緊抱著蓮衣滾燙的身體。 這種滾燙能把我的回憶灼傷,由此我想像了一場大火。 是一場大火要毀滅一場愛情,還是這場愛情應該像這場大火一樣轟轟烈烈?如果真的有一場大火會怎麼樣?是竹林木屋在燃燒? 這是一座多麼孤傲的竹林木屋啊! 正因為它的孤傲,蓮衣才責無旁貸地做了這片竹林的主人,蓮衣是這片竹林的靈魂,也是我存放所有浪漫愛情的最好去處。 假如我和蓮衣暴露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風兒吹拂衣物的聲音和烈焰升騰的聲音相似,那麼,一場大火和一場愛情有什麼必然聯繫? 我想問自己能不能用極為平靜的心態看待一場大火,我想知道一場大火在我們身上燃燒的原因是什麼?我想知道……這場大火是我這個水鬼的夢境,還是我前生真實的經歷? 我曾認為這個木屋是仙侶歇息的地方。 難道自由自在的神仙還嫉妒人世間的愛情? 火,對於我和蓮衣意味著什麼? [1] ◆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六月十三 黃昏 我急著見到蓮衣,匆匆與龍軒告別,龍軒什麼也沒說轉身就走。 我不知道他為何不高興,或者說沒有來得及想,就很快被要見到蓮衣的衝動所代替。是啊,我在蓮衣的渾然不覺中為她完成了一個心願。她看到這朵花的時候,應該是驚詫的,驚詫的表情裡還會有幸福,幸福的心裡還有感激。 我把花小心地用絹帕包好放在懷裡,一路跑到竹林。 我輕手輕腳邁著木屋前的臺階,悄悄從打開的門縫裡往裡看。蓮衣在木屋裡用竹刀做著洞簫,餐桌上放著為我準備的飯菜。蓮衣揮動竹刀的時候,雪亮的竹刀便會反射了夕陽的光輝,從她的臉上浮掠而過。 我被她恬靜的樣子打動,就在那一瞬間,與生俱來的感動和悲傷同時襲擊了我的心房。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結束,不知道我的孤獨什麼時候因為她的離開而開始。 蓮衣用一把精緻的小銼修音孔,突然停下手來笑了:「公子,你還要看多久?脖子不累嗎?」蓮衣抬頭看著鏤花門,聲音充滿了快活和親切。 我不好意思地推開門:「蓮衣,猜我今天幹什麼了?我……做了一件……」 蓮衣沒有等我把話說完,站起身道:「你去掬霞坊了嗎?蟈蟈下午來過,很著急的樣子。他說掬霞坊出大事了,無論多晚都要讓你快點回去,必須回去。」 我一下子愣住:「什麼大事?」蓮衣著急地說:「看蟈蟈的樣子,應該有很急的事情。」我心裡掠上一絲不祥:「那好,我回去一下。你早點休息,把門關好。」 我說完就向外走,蓮衣快步跟到門口:「公子,你還沒有吃飯。」 「不吃了,上門吧。」我開門出去又邁開雙腿奔跑。蓮衣在門口愣愣地看著我的身影消失在竹林深處。良久,她慢慢關門,插門閂的動作更慢。 蓮衣望著木屋裡的一切,剛剛出現又消失了的我就像一個稍縱即逝的夢,她一下子好像很疲憊,走到桌前望著飯菜直到出神。 外面起風了,屋外的幾棵細竹颯颯作響。天漸漸地黑了。蓮衣在黑暗中大睜著眼睛,眼神裡的感傷很動人。 「公子,你是屬於掬霞坊的,沒有人能讓你離開它,而我……也要屬於那片陌生的草原了,我們必須分開,而且是千里……之遙。」蓮衣摸黑在屋裡收拾東西,她打開包袱把衣服等物都整齊地疊好放在床上,突然又摸到王狄送給她的那頂蒙古帽子。蓮衣呆呆地不動,半晌,猶豫地戴在頭上。蓮衣猜不出來自己的樣子,她摸到火折把蠟燭點著,慢慢坐到銅鏡前,鏡子裡出現了一個美麗的、流著淚水的異族女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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