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山月不知心底事 | 上頁 下頁 |
一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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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遠沒有聽向遙說過這些,從小到大她們兩個人的溝通確實少得可憐,走到今天,難道自己就沒有錯?她自以為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得很好,在對待這個妹妹上,卻失敗透頂。她想起越長大就越叛逆乖張的向遙,自己的確忽略了這個妹妹的那點心事。 「你知道我小時候為什麼討厭葉昀嗎?他就是個和向迤一樣的馬屁精,可你對他比對我還好。阿迤的死他也有責任,你輕易地原諒了他,卻始終對我耿耿於懷。向遠,這不公平。那時候,我嫉妒你們的親密。我想,假如葉昀喜歡上我,他就會對你疏遠,你們就再不能像以前那樣,沒想到,他沒喜歡上我,我去越來越注意他……我沒有辦法安安靜靜地看著你們,我愛的兩個人眼裡都沒有我……」 向遙的聲音越來越小,向遠毫無辦法地看著她的血潺潺地流淌。都說同胞如手足,傷其一指,都足以痛徹心腑。「不要想那麼多,你是我唯一的妹妹,世界上沒有人比我們更親,如果我眼裡沒有你,那現在就不會在這裡。」 她已經聽到救護人員走近的聲音,從來沒有一種腳步聲讓她如此欣喜若狂,「向遙,救護車來了,沒事了。」 向遙勉強抬起身子,靠近了向遠,「我……有件事要告訴你,阿俊的從陳傑身上找到的那個U盤,我偷偷地換了一個……他現在拿著的那個裡面只有我喜歡的幾首歌。那兩個U盤都是白色,大小也差不多,他根本來不及仔細看,也沒想到我會這麼做……真的那個,我已經把它沖進了下水道……我沒有聽裡面的內容,也不管阿俊說的是不是真的,只是不想他要脅你,我不願意看到你們相互為敵……阿俊他什麼都不知道,否則,他也許會恨我的……」 與員警同時進入這間小房子的人還有穿著白大褂的醫護人員。向遙停住了嘴裡的話,被人抬了起來,被抬到了擔架上。她的身體離開向遠的刹那,向遠聽到她動了動嘴唇,輕輕地叫了聲——「姐。」 向迤死後,向遙再沒有叫過向遠「姐姐」,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向遠也愣了一下,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現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握住向遙的手,緩緩地拍了拍向遙的手背。這個時候說什麼不是多餘?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從員警嘴裡得知,抓捕滕俊的網已經在附近全面鋪開,至於向遙,眼前沒有什麼比讓她得到救治更重要了。 向遠陪同向遙一起上了救護車,隨同她們的,還有一個年輕的女警。 「醫院就快到了……我會一直守在你身邊的。」 向遙用沾血的手輕輕放在了肚子上,「我的孩子……你一定會沒事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終於在姐姐面前敞開了心扉,向遙的神態安詳了不少,她說,「阿俊,我會等他,不管他坐多久的牢,只要他不死,我都會一直等他。我們,還有我們的孩子,一定會有團圓的那一天……向遠,如果有那一天,我會說服他忘掉過去那些事情,你能不能答應我,不要記恨他?」 向遠點頭微笑,「不管滕俊有什麼事,我都會照顧你和孩子。」她忍不住想到以後,一切真的能重新開始嗎?忘記仇恨,忘記陰霾…… 就在這個時候,向遠坐在剛剛起步的救護車上,握著向遙的手,隱約聽到了一聲槍響,像一把帶血的利刃劃破寂靜的夜空,也劃開了她心中剛剛織就的、脆弱的期望。她打了個寒顫,回頭一望,迅速退後的背景,除了隱約的燈火,就是死一般的黑。那深濃無比的黑,讓她幾乎以為永遠不會天亮。 向遙閉上了眼睛,陷入了半昏迷的狀態,顯然沒有聽到剛才的聲響。向遠心存一絲僥倖,正如葉昀說的,等到太陽出來,什麼都會好的,恐懼、絕望都在晨光來臨前消散,他和滕俊都會回來。 第八十五章 餘生 向遙被送進產房時,距離預產期其實還有將近一個月。無法預料的變故和劇烈運動讓她的羊水提前破裂,孩子迫不及待地就要降臨在這個世界上了。已是淩晨三點多,向遠一身是血,她拒絕了醫院讓她休息的建議,靜靜地坐在產房前。她沒有做過母親,對於孩子,也早沒有了期待,她只關心裡面的向遙,之前那些血讓她膽戰心驚。等待的時間總是過得太慢,這個黑夜太長了。 四點三十分剛過,向遙還沒有順利把孩子生下來,穿著白大褂、戴著口罩進出產房的人卻越來越多。一種不祥的預感已經慢慢在向遠心裡生了根,她在等待院方的解釋,卻又害怕那個解釋。 四點四十分,婦產科主任親自對向遠說明:在搶救過程中,他們發現由於子宮頸的裂傷,導致部分羊水進入向遙的血液,從而造成栓塞現象,大量消耗凝血因數,導致凝血功能障礙。而胎兒到目前為止還在腹中,順產基本上是行不通了。 四點四十七分,向遙從休克中短暫的清醒,要求保住腹中孩子的意願非常強烈,醫生不得不打消和向遠共同達成的「寧舍胎兒,力保大人」的方案,為向遙進行了剖宮產。 五點五十分,向遙因為羊水栓塞導致嚴重的凝血功能障礙,體內的大出血和剖宮產的刀口血流不止,先後出現了休克、血壓驟降,甚至一度心肺功能衰退。 六點到來的時候,向遠已經拒絕再聽到任何「危險」、「困難」之類的說辭,她只有一句話:「我不管你的什麼概率,只要我的妹妹活著,無論你用任何的手段,不惜任何的代價,用最好的醫生,用最好的藥,我要我的妹妹活下來!」 六點零五分,一個男嬰從向遙腹中誕生,那一聲微弱的啼哭讓九死一生的向遙仿佛綻放了一絲微笑,也讓枯等門外的向遠幾乎喜極而泣。 六點半,天空已現曙光,向遙因為凝血功能無法恢復以及產後大血崩,已經全賴醫院源源不斷地提供新鮮血液維持生命。向遠當著院長的面撕碎了病危通知書。 六點四十分,葉昀來電,他沒事。在電話裡聽到他的聲音時,向遠咬著自己的手,克制住痛哭的欲望感謝上蒼,但是她只聽到葉昀說了一句:「向遠,我開槍打死了滕俊。」向遠慢慢放下電話,雙手環肩,清晨的醫院,充滿了新生希望的婦產科,整個走道上的早起的人們都聽到了那一聲壓得很低的哀嚎。 七點整,城南分局刑偵隊的負責人找到向遠瞭解昨天晚上的事發經過,也就是從他那裡向遠才得知,滕俊在逃離過程中被擊斃,開槍的葉昀因為涉嫌違反《人民警察使用槍械和武器條例》,目前已受到隔離審查,事情發生的過程和他開槍的原因目前還在調查中。 向遠的憔悴和過度的沉默,讓刑偵隊負責人與她的談話過程相當不順利。就在這時,護士匆匆前來告知,向遙在產後第一次清醒了過來,向遠當即趕了過去。推開門之前她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然後當她看到血海中的向遙,依然幾盡昏厥。向遙的身體就好像一個人形的漏斗,血灌了進去,很快又流了出來。 看到向遠出線,那個一直守著向遙的女警沉默地走了出去。向遠發現自己在這一刻前所未有的膽怯,她害怕走過去,害怕看到向遙的臉。 向遙的手已經抬不起來,手指卻微微地動著,交替屈動著指節。 「你在做什麼?」向遠知道自己的笑容必定非常虛假,但是這已經是她竭盡全力所能做到的極限。 被子底下的向遙就像一張風乾發脆的紙片,讓人擔心那張薄薄的被子有可能會壓垮她的身體。她說話卻相當清醒,「你覺得我比劃的是什麼?阿俊教我的,我一直學得不像。」 向遠低下了頭許久,深吸了口氣,才能平靜地面對向遙,「我看不出來。」 「難怪阿俊也說我笨。」向遙笑了起來,「我得讓他再教教我……」她笑著看了向遠很長時間,才緩緩地歎了一口氣,「他已經死了對不對?」 「誰死了?」向遠面露愕然,「你是說滕俊嗎?別胡思亂想了,我怕你難過才一直沒說,滕俊已經被警方抓獲了,一時間沒有辦法來看你。我會給他找律師的,等你身體好了一點,我陪你去看他。」 「向遠,這是你說得最拙劣的一個謊言。我知道他已經死了,還沒完全醒過來的時候,那個女員警接電話時說的我都聽見了,她說『死者的女朋友』還在昏迷中,那個『女朋友』是我,『死者』就是阿俊吧?為什麼騙我呢?我早就應該猜到了,昨晚阿俊來找我了,他說照料好孩子,我就可以去見他……向遠,你為什麼那麼難過?不是你的錯,是阿俊自己種下了苦果,可是開槍的為什麼會是葉昀呢……那個女警很擔心葉昀,她在電話裡不停地問葉昀這一次會不會有事。我只是不明白,葉昀他怎麼就不能給阿俊留一口氣?一口氣就好了啊,哪怕把他打成了一個廢人,我至少還可以伺候他,我還可以摸到他,就算非死不可,也讓他撐到看過孩子一眼……葉昀的心也太狠了……不過,好在我也快了,不用等多久,只是我的孩子……」 「你等著,我馬上讓人去把孩子抱來。」向遠扭身欲走,怕再停留多一秒,會先于向遙崩潰。 向遙的手指無力地勾住了她,「不用了,向遠,不用看了,讓我想像它的樣子吧,男孩子,笑起來要像他爸爸……聽說嬰兒也是有記憶的,不要讓它見到我這個樣子。向遠,我沒有辦法了,只能把他交給你,希望他爭氣一點,不要像他的爸媽,最好長大後能像你一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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