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山月不知心底事 | 上頁 下頁 |
一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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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遙,你高興嗎,他不是你最想見到的人嗎?可惜,他不是來找你的……哈哈……我早看出來了,他們一家子都骯髒得讓人噁心。」 「你高興怎麼說就怎麼說,可是有些話可以留到審訊室裡,那裡需要你說話的機會還有很多。」葉昀從身上抽出了一副手銬,向遠耳尖,她似乎聽到了由遠及近的警笛聲。 她愕然抓住葉昀的手,「你報警了?」 「向遠,你應該知道他逃不了的。他已經變得很偏激了,也很危險,沒落在我手上也就無話可說,可是現在這個樣子……我是個員警,于情於理都不應該放任他。」葉昀走到向遙和滕俊身邊。 向遙淒然一笑,「葉昀,你要抓我嗎?」 葉昀對向遙毫無惡意,輕聲說道:「殺死陳傑的人不是你對嗎?他臉上的砸傷需要非常大的手勁,你沒有那個力氣,也不會那麼殘忍。其實我一直相信你是個心地善良的女孩,你故意跟自己過不去,但卻不會傷害任何人。向遙,你相信我,還有你姐姐,只要你不是兇手,你不會有事的,我們都會陪著你。」 「那他呢,他怎麼辦?他是我孩子的父親,阿俊殺了那個畜牲全是為了我啊,葉昀,算我求你了,讓我們走吧,走得了多遠,下場怎麼樣都是我們的事。從此以後,我們和你們都解脫了。」向遙腳步虛浮地擋在葉昀和滕俊的中間。 葉昀沒有費力就繞過了她,「對不起向遙,他做錯了事,就要受到法律的懲罰。」 滕俊也不掙扎,任憑葉昀把手銬銬在了他的一隻手腕上,「遙遙,你跟他走吧,你沒有動手,那王八蛋的死和你沒關係。」他繼而轉向葉昀,糊滿了血的臉幾乎看不出原來的樣子,「栽了就栽了,我無話可說,不過你記住,姓葉的,我挨槍子,你親愛的嫂子也別想逃脫干係,我一定會告發她的,她也要殺人償命!怎麼,你還蒙在鼓裡?是她殺了你大哥,是她讓人撕票的,證據在我手上,她也無話可說。你還要護著那個殺死你親兄弟的人?還是你根本就是她的姦夫,所以你大哥死了你求之不得?」 葉昀抓住另一邊手銬的手驟然僵在那裡,好像聽不懂滕俊的話,不知所措地回頭看了向遠一眼。向遠捂著脖子,眼睛看著別處,神色木然。葉昀知道,滕俊的話至少有一半沒有說錯,他就是姦夫,但是殺大哥的人真的是向遠嗎?他想起了那通解釋不了的電話。是的,向遠早就說過,逼到了絕路,她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大哥把她逼上了絕路,她又何嘗不是把自己逼上了絕路? 葉昀在等待她的一句否認,向遠何嘗不知道。但她怎麼否認?說一切是因為那場海難?可是如果不是她心中的恨,葉騫澤那時也許已經離開了那條死亡之船,她今天騙了他,他遲早還是會知道。 就在這一遲疑間,孱弱無比的向遙用全身的力氣撞向葉昀。葉昀手中的手銬脫手而出,他想撲回滕俊身邊,卻被撞在他身上的向遙死死地抱住。向遙大著肚子,又是一副不要命的姿態,葉昀投鼠忌器,不敢用太大的力氣掙扎。 「向遙你放開,不要傷到你自己。」葉昀的額頭上已有細密的汗水。 向遙卻對著地上的滕俊大喊道:「走啊,你快走。員警就要來了,你要我們母子倆看著你死嗎?快滾,還猶豫什麼,你這傻瓜!」 滕俊看著吊在自己手上的手銬,又看了看竭盡全力拖住葉昀的向遙,臉上的血污被淚水沖刷出一道清流。滕俊不想走,他不願意拋下向遙,但是如果他落到員警手裡,那麼也許今生今世,他再也不能照顧他的孩子和他所愛的女人了。向遙是對的,走,立刻就走,這是他唯一的出路和選擇。 滕俊咬牙掙扎著站了起來,奮力朝門外奪路狂奔,回望的最後一眼,他看到向遙豁出去地纏住葉昀,「走!」她的神情幾近癲狂,卻帶著最後的乞求,只想讓他離開。這是他一直愛著的女人,他的女人。 滕俊的背影消失在門外的黑暗中,這棟樓已經有了些許動靜,許多熟睡的人已被驚醒。葉昀終於擺脫了向遙,二話不說就往門外追。 「葉昀,看在我愛過你的份上……」 葉昀聽到了向遙這句微弱的哀求,她唯一的心願不外乎是放過滕俊,可是他放過了滕俊,誰來放過他? 向遠一步步走近向遙,向遙的腿上有一條紅色小蛇在蜿蜒,是血,從她身下不斷地滲出來。向遙用手拭了一把,溫熱而粘稠,她徒勞地看著沾滿了自己鮮血的手掌,連叫都叫不出來,全身戰抖得如同深秋的最後一片葉子。 「向遠,我……我好像又闖禍了。」她無力地舉著那只手,對把她半個身子抱在懷裡的向遠說。 向遠抓住向遙的手,她身上也不可避免地沾上了鮮血——和她源自同一個根源的鮮血。躺在她懷裡的人,是她在世界上的最後一個血親,她的一生都在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親人流血,消亡。 她咬牙,「你知道闖禍了,就給我爭氣點!向遙,你要挺住啊,我們馬上去醫院……聽見了嗎?你給我挺住了!」 求救的電話已經打了出去,警笛聲一陣一陣的,似近還遠,已經分不出究竟是警車,還是火速趕來的救護車。 向遙的血還在流,血是暖的,身體卻比向遠涼。她一張五官精緻的臉扭曲著,豆大的汗滴從發梢滾落。 「我很痛,向遠,我很痛……」 「很快就好了,一定會沒事的。」向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聲音已經帶著哭腔,她對著手裡的電話吼,「我的救護車呢……路上?我不想聽任何的解釋,只要救護車出現,馬上出現!」 向遙的呻吟就在耳邊,她的神智也逐漸模糊,半昏半醒間,她看著向遠,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卻比哭更令人難受,她說:「向遠,我們好像已經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單獨在一起超過十分鐘卻沒有吵架了,你會不會不習慣?」 「我寧願你跟我吵架,讓我心煩。」 「和我說說話吧,我想和你說說話,像你對阿迤那樣,像你對葉昀那樣……」 向遠哽咽了一聲,「你比他們笨多了。還記不記得小的時候,你從來沒有坐過火車,直到我出去上大學,大一那一年,你剛念初中,暑假我沒有回家,你就非說要來找我,想看看大城市是什麼樣的。我讓李二叔托人給你買了從縣城上車的火車票,然後算準時間在這邊的火車站接你,可是那趟車的人一個個全走了,就是沒有看到你。我急了,就給李二叔打電話,他拍著胸脯說已經親自把你送到火車站門口,因為家裡小孩病了,急著趕回去才沒有把你送上車。那時我們都沒有手機,我在火車站等了三個小時,差點以為你被拐賣了,已經準備好了要報警,這個時候你才給葉家打了個電話,葉昀跑到火車站來找我,說你在火車站門口等到不耐煩,都沒有看到一輛火車經過……」向遠很努力地笑,「我當時就想,你會不會是媽媽抱錯的,我的妹妹怎麼會那麼笨?」 「是啊,我記得這件事。」向遙在向遠的述說中漸漸平靜下來,嫣然一笑,臉上交織著汗和淚,「可是你也夠損的,後來我再打葉昀手機的時候,你對我說:『快回去吧,火車爆胎了,不會來了。』我當時還相信了。」 她們自己都記不清姐妹倆究竟多少年都沒有像這般相視而笑了。向遙的笑容在這個時候顯得無比悵然,「向遠,我一直都在心裡怪你,我怪你對我永遠不像阿迤那麼好。你對著他笑,卻不肯看我一眼。阿迤死了,你很難過,但是我也一樣難過,你知道嗎?我恨不得死的那個人是我,假如是我的屍體泡在水裡,你會像對阿迤那樣傷心嗎?」 「人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別人傷不傷心又有什麼用。」向遠想起了阿迤,這個早夭的弟弟,也是姐妹倆半生的心結。 向遙依舊如同囈語,「阿迤活著的時候我一直在心裡咒他,我和他一母同胎,媽媽愛他,你的眼裡也只有他。你什麼都好,我這輩子都趕不上你,這我認了,也服了,但是我沒有什麼比不上向迤的,除了沒有他那麼會討你開心,沒有他那麼粘,天天做你的跟屁蟲……我也想像他那樣跟著你的啊。他死了,我以為我會松一口氣,再也沒有人跟我搶了,但是每天晚上我都夢見他的臉……你一定也忘不了那一幕。後來我才知道,正是因為他死了,我才永遠不可能爭過他。你因此討厭我,心裡再也沒有把我當成你的妹妹……」 重提這一段傷心事,就像揭開了兩人心裡的那個疤,她們這時才發現同樣的傷痕其實已經長在了一起,以往誰都不敢碰,碰到了,兩人一樣地疼。向遠承認自己當時是偏心的,可人心都是偏的,對於乖巧聰明的阿迤好得勝過了倔強彆扭的向遙,這不是故意,是一種下意識的本能。她只是不知道向遙對這些那麼在意。 「家裡只剩下兩個人了,你要養家,每天都很忙很累,我也想幫你,可是在你面前,我什麼事都做不好。你供我上學,供我吃飯,卻不喜歡我,照顧我是因為義務和責任,而不是感情。你根本不想知道我心裡在想什麼,如果我不惹禍,不讓你生氣,你連看都不會看我一眼。成績好、家務做得好有什麼用?我的好在你面前微不足道,還不如做錯了事,至少你肯罵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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