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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葉秉文不說話了,直勾勾地看著向遠。向遠嘴角含著的一絲嘲弄的笑意,讓他覺得自己像只猴子,自以為七十二變,然而事實上根本就瞞不過她,她什麼都知道,這個可怕的女人什麼都知道。

  他克制著,示意年輕的女伴先去拿杯飲料。那個漂亮的女孩離開後,他立刻沉下臉,咬牙狠狠地對向遠說:「我的事輪不到你管,你別以為葉家所有的人都被你捏在手心。」

  向遠頗具興味地繼續把注意力停留在葉秉文腕間的佛珠上,不動聲色地說:「當然,我對那些不堪的陳年舊事沒興趣。不過看在已經是一家人的分上提醒二叔一句,這串珠子戴在你的手上,恐怕不是亡者的意願,我婆婆生前都不願多看你一眼,她死後你私自把遺物戴在身邊,就不怕做噩夢?」

  「你懂什麼?」葉秉文似乎意識到自己的情緒在這個時候太過失控不合適,於是強迫自己扭開頭,過了幾秒,壓低聲音,卻依然無法控制脫韁的情緒,「你什麼都不懂,我和她……」

  「至少我懂什麼事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最像禽獸之舉,最不可原諒。」

  「我是做過,可我後悔了……我後悔了……」葉秉文的聲音越來越低,低至喃喃自語,他像對自己說,也像對已經不存在的那個人說,「我求過她,到了後來,我願意她告發我,願意坐牢,願意跟她結婚,願意永遠不去問孩子是不是我的,願意做一個好男人去照顧她們母女一輩子……可是她沒有給我機會,一次也沒有。她寧可嫁給我哥哥,嫁給一個拋下她去和鄉下女人結婚生孩子的男人,也不肯看我一眼,到死也不肯。如果不是我故意騙她,說要把以前的事情告訴我大哥,她連話都不肯跟我說。同樣是錯,她可以原諒我大哥,照顧他和別人生的兒子,也不肯原諒我。這公平嗎,你說這公平嗎?」

  向遠邊喝著杯裡的水邊聽葉秉文的低語,像是欣賞著他一字一句的自虐,就連回答的興趣都沒有,更別提與他辯駁。

  葉秉文的意氣風發和風流倜儻蕩然無存,此刻在向遠面前的,是個失敗的男人,他說說停停,始終難以釋懷,直到向遠鄙夷的眼神像一盆冷水將他澆醒,這才意識到被這個女人激怒是多麼不智。他在拿著飲料款款而來的女伴回到身邊之前,收拾好了先前的狼狽,冷笑一聲,「我忘了,你是再冷血不過的一個人,對你說這些你根本不會理解。」

  向遠點頭贊同,「幸虧我不能理解。」

  第三十六章 夜會

  她微微抬頭,看著那張沾染了迷茫的年輕面龐,只想用手去撫摸他柔軟如孩童的髮絲。

  說話間,不遠處傳來了玻璃容器落地碎裂的聲音,向遠和葉秉文像很多人一樣應聲看過去,只見那邊站著低頭擦拭外套水漬的滕雲和不斷欠身道歉的服務生。

  向遠對著葉秉文和他去而複返的女伴說了句「兩位慢聊」,就移步朝滕雲的位置走過去。她聽到葉秉文用不少人都聽得見的音量對女伴說:「見過哈巴狗嗎?那邊就有一條,剛打碎東西的就是了。」

  「怎麼回事?」向遠走至滕雲的身邊,低聲問了一句。

  面容稚嫩的服務生一臉的驚慌失措,「對不起,滕經理,對不起,向總,我不是故意的。」

  滕雲結束徒勞的擦拭,制止了那個服務生的道歉,「說了不關你的事,是我不小心。」

  向遠拍了拍服務生小夥子的肩膀,「沒事了,你先做你的事。」繼而示意滕雲跟她一起走到略為角落的位置,「怎麼回事?我看你一晚上心不在焉的。」

  「沒事,就是一時不小心。」滕雲擠出個笑容。

  向遠尖銳地說:「一個平時再小心不過的人,忽然變得不再小心,這還叫沒事?你瞞我幹嗎?」

  滕雲沉默了片刻,終於說:「他病了,高燒一直不退,你知道的,他家裡人都不在本市,我,我有點擔心。不過應該沒事的,已經有朋友在照顧他。」

  向遠知道滕雲口中的「他」除了他的同性愛人不會再有別人,想來也是了,除了「他」,誰還能讓滕雲方寸大亂呢?

  向遠皺眉思索,「真的沒事嗎?唉,偏偏是這個時候病了。」滕雲和她都是山莊最直接的負責人、今天晚上的主角,很多重要的關係戶和場面上的事情都在等著他們,這點想必滕雲心裡也清楚,走不了,又放心不下,他這才心中不安。

  「算了算了,你去吧。」向遠說。

  「這怎麼行,我怎麼能現在走?」滕雲顯然壓根兒就沒動過這個念頭。

  向遠有些不耐地朝他擺了擺手,「走吧,別囉唆,你怎麼比我還像個女人?不過,走之前把該打招呼的人先過一輪,你以後還有求著他們的時候。還有,別聲張,悄悄走了就算了,別讓人覺得失禮了。」

  「可是……」

  「嘖,可是什麼,這地球沒了你就不轉了?」向遠橫了滕雲一眼,忽然換上燦爛的笑臉,對著前方看過來的莫建國打了聲招呼,「莫總好!稍等,待會兒我好好敬您一杯。」她說完,再次壓低聲音趕著滕雲,「這裡還有我呢,去把你該做的事情做完,然後馬上消失。給你兩天時間,該幹嗎幹嗎,別在這兒像個離魂倩女似的,我都看不下去了。」

  「謝謝你,向遠。」

  向遠卻不領情,「我說你這個人什麼都好,怎麼就是這麼磨嘰煽情呢?快去吧,再不去我手背上都起雞皮了。」

  滕雲笑了起來,立馬執杯,跟幾個重要客戶寒暄了一陣,找了個空隙,匆匆朝門口走去。剛到停車場附近,就聽到輕而快的腳步聲尾隨而至,他回過頭,看見向遠追了出來。

  「向遠,怎麼了?」他疑惑地問。

  向遠從手袋裡抽出一張薄薄的銀行卡,塞到他手裡,「滕雲,趁這兩天,你順便幫我個忙好嗎?這張卡,你就當作是你給滕俊的。」

  滕雲頓時明白了她的意思,輕輕把卡推了回去,「不用了,向遠,該給的我已經給了他們,他們吃不了什麼苦頭的。」

  向遠笑道:「你給的是你的,滕俊是你弟弟,我難道就沒有妹妹?他們傻乎乎地在外邊闖,吃喝用度哪能不用錢?我們家的人不能老讓你接濟。」她說著,又自我解嘲地說了句:「你給的他們還會要,我的情他們就未必會領了,要不,怎麼還用麻煩你呢?」

  滕雲聽她這麼說,也知道她在錢方面一是一,二是二,別人占不了她便宜,她也不占別人便宜的脾氣,於是也不跟她客氣,當下把卡收回口袋裡,「好吧,錢我會給他們,就說是我給的。可是你真不用向遙知道你為她做的事情嗎?阿俊重新找到工作,他們租到又便宜又好的房子,這兩個人啊,都還以為自己的運氣真有那麼好,最多覺得我暗中幫了一把……」

  「我要他們記住我的好幹什麼?」向遠淡淡地說,「我也不指望從他們那裡得到收益。他們感激我或者恨我,也都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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