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山月不知心底事 | 上頁 下頁 |
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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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遠想說,你妹妹有問題的不止是身體吧,否則無緣無故怎麼會投了河?可是再一想,他做哥哥的對發生了什麼,未必是不知情的,既然他都隻字未提,別人的家事,她何必多言。於是她只是說:「沒什麼麻煩的。不過,騫澤,你們兄妹的感情看來真不錯。」 她說這句話,未嘗沒有羡慕的意味,葉騫澤卻答得很快,「葉靈……葉靈她從小就比較敏感,我爸跟阿姨都忙,所以我難免要多照顧她一些。家裡人都寵著她,她難免有些小脾氣。你跟她接觸過,要是她言語上有什麼不妥的,你不要往心裡去。」 向遠有些意外,「不妥的地方倒沒有。直到落水之前,她看上去都挺高興的,也挺有禮貌。這大概就是別人說的」親者疏,疏者親「,再有脾氣的人,對無關緊要的人總是客氣的,只有在最親的人面前,才會無理取鬧。」 「也對。其實她很善良的,在家的時候,看到什麼流浪的野貓野狗總不忍心,老把她們往家裡抱,時間長了,家裡都是這些小動物。她整天跟小貓小狗玩在一起,跟同學朋友卻接觸得少了。對了,向遠,以前我送你的那只黃狗還在嗎?」 「死了。」向遠說。 葉騫澤這次回來沒有看見那只狗,多少也猜到是不在了,但是親耳聽到它的死訊,心裡還是有些難過,「哦,死了,怎麼死的?」 「我殺的。」 他被向遠平淡的一句話嚇了一跳,「你殺的?又開玩笑了吧。」 向遠玩著石頭縫隙裡的草,「這有什麼好開玩笑的。它老了,遲早是要死的。前年冬天下了很大的雪,它病得都不能動了,吊著一口氣縮在門口不停地抖,叫都叫不出來。這樣活著多一秒也是受罪,不如趁它沒斷氣,殺了還可以吃一頓。向遙怎麼也下不了手,那就只有我來了。」 葉騫澤說不出話來,目瞪口呆地看著向遠,這是他的朋友向遠嗎?然而他的朋友向遠不一直是這樣一個人嗎?他知道向遠的意思,或許真如她所說,到了那個地步,早死對於那條狗來說真是一種解脫,但是沒想到她竟然狠得下心親手了結自己養了多年的狗,那血淋淋的畫面讓他心裡一時間有些難以接受。 「走吧,我們回去吧,說不定半路還可以遇見鄒昀。」向遠拍了拍葉騫澤的肩膀,站了起來。她把手放在他肩上的時候,覺得那裡好像微微一僵。 葉騫澤站起身來,忽然看見火把的映照下,緊靠溪水的岩石縫隙裡閃過一點亮光。他把火把移過去,「向遠,你看這是什麼?不會就是你要找的耳環吧?」 「哪裡?」向遠立刻湊了過去,那卡在岩石之間的不正是那個遊客丟失的耳環麼?「我找了半天,差點累死,原來它就藏在這裡。」她俯身去拾,沒料到葉騫澤想為她代勞,與她同時彎腰,兩人撞在了一起。向遠原本就全身無力,當下一個趔趄,葉騫澤趕忙扶了她一把。她晃了一晃,好不容易站穩,卻將卡住耳環的那塊小碎石踢到溪水裡,那耳環則隨著碎石落水。向遠低聲驚呼,探身去撈,哪裡還來得及,本無多少重量的耳環幾乎在頃刻之間就被湍急的溪流沖走了。他們順著水流的方向追了幾步,卻再也沒有剛才的幸運,耳環消失無蹤。 兩人無奈地對望。 「怎麼辦?」葉騫澤苦笑一聲。 向遠歎了口氣,苦苦尋覓的東西,從頭到尾不知所終也就罷了,偏偏無意中看見了,伸出手去,卻又眼睜睜地看著它從指縫間掉落,直至再也找不回來,這讓她如何能不懊惱? 「還能怎麼辦,打道回府吧,就說找了一晚上根本就沒見著。」她走了兩步,輕飄飄的。 「等等。」葉騫澤追上了她,伸手在她額頭上探了探,「剛才我碰到你的手,就覺得有點不對勁,你身上怎麼燙得那麼厲害?」 「沒事,昨天受了點涼,回去就好了。」 「你昨天已經知道自己身體不舒服,今天還一個人在山上一整天?」葉騫澤的聲音裡除了驚訝,還有些許薄責的意味。 向遠在他不認同的目光裡感到一絲暖意,可還是揮了揮手,「真的沒事。」 「沒事?你走路都不穩!」 「那能怎麼樣,難不成你背我下山?」 她當然只是戲謔而已,沒想到葉騫澤一句話也不說,走到她跟前,半彎下腰。 「上來!」 向遠愣了一下,她確實是累了,在他面前又何必逞強呢?於是便笑了一聲,接過他手裡的火把,毫不扭捏地伏在他的背上。 他背著她下山。向遠半舉著手裡的火把,光影就在他服帖的發梢斑駁地變幻。她生怕病中的自己記不牢這刻,還好,還好那一輪山月可以作證,隔了那幾年,他們再一次如此貼近。 向遠強撐著一整天,這一刻仿佛已到了極限。葉騫澤背負著一個人的重量走山路,雖然向遠身材削瘦,他也正當年輕,卻也不是一件輕鬆的差事。一路上,他們都沒有說話。 這一段路走了將近一個半小時,下到山腳,村口在望的時候,向遠示意葉騫澤將她放下來。 「我休息了一陣,沒有什麼事了,你也累了,讓我自己走吧。騫澤……騫澤?」 她喊了兩聲,沒見他有反應,正覺得納悶,這才發現他已經停下了腳步,靜靜地朝一個方向看。 向遠晃了晃頭,沿著他注視的方向看過去,只見夜色中的老槐樹下,葉靈手執火把,定定地面朝他們的方向佇立。 雖然對葉靈這個時候等在樹下感到費解,但向遠不是一個多事的人,只不過她的直覺也在告訴她,有什麼地方不對勁。於是她再一次拍了拍葉騫澤的肩膀。 「放我下來吧。」 葉騫澤卻仿佛對她的話充耳不聞,絲毫沒有放下她的意思。他背著向遠走到葉靈身邊,只說了句:「晚上這麼涼,你出來吹風幹什麼?回去吧。」 向遠從葉靈的眼裡讀出了疼痛的意味,這個認知讓她心裡暗暗一驚,一種不祥的預感如同毒蛇,透過葉騫澤護在她背上的手,慢慢地沿著她的脊柱蜿蜒。那種感覺冰涼、醜陋,帶著劇毒。她原想自行從他背上跳下地來,然而這個時候,她本能地選擇了沉默,任由葉騫澤背著她,一步一步地把老槐樹拋在了身後。 葉靈有沒有跟上來,向遠顧不上理會,遠遠地她已經看到鄒昀下山的火光。這裡離向家不遠,葉靈來得了,就回得去。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跟隨著葉騫澤的腳步——也許是踏著地上的落葉,那腳步聲沉而悶,一聲一聲,似在耳邊,又似遙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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